一、求学

一、求学

王锷:崔先生,您好!见到您很高兴!我们今天来,一是看看您,从上次曲阜见面后,已经半年没见了。二是通过贾海生预约您,对您进行专访。我们在网上做了一个“学礼堂”微信公众平台,专门对像您这样的专家做一些访谈,内容包括您治学的经验、对学术问题的看法,等等,我们把它记录下来,整理发表。这些内容对我们同行学者、对年轻的学者,会有一定的启发和帮助。您专注于学术研究已经有几十年了,请您先谈谈上学的经历。

崔富章先生:这个说来话长。回忆起来,我是1960年高中毕业,考大学考了个曲阜师范学院,现在叫曲阜师范大学。这个学校在农村,偏僻一些。到了曲阜以后,我觉得这个地方还不错,很安静,没什么工厂,也没什么娱乐的地方,最多周六看个电影。学校没有围墙,有的用网什么的弄弄,网外边就是庄稼,有高粱、大豆、玉米,等等。我一看,觉得不错。

那时候读书,课程很多。我也并不是说偏重或者喜欢什么,我的各门功课都是跟着老师跑,没有什么偏废的现象。我觉得老师讲的那些内容都很好,包括教育学、心理学这些,都很好。到了大学二年级、三年级,古汉语、古代文学方面,功夫花得多一些。当时手头书也不是很多,也不追求很多的书,我能够抓到的书,就好好读。古典文学,抓到了一本北京大学编的《先秦文学史参考资料》,我到曲阜就买到了,当时就读这个书。课上就听老师讲,私下就读这一本。古汉语就更好办了,上课听老师讲,下课看王力先生主编的《古代汉语》。我读二年级的时候,这些教材都编出来了。读读就觉得挺有味道。无论是《古代汉语》教材,还是北大《先秦文学史参考资料》里边,《诗经》《楚辞》的篇目是比较多的,当然还有《左传》《国语》《战国策》这些。而且这两部书注释得很好,很负责任,到处都给落实,不玩虚的,差不多我们读起来有障碍的地方,他都注了。读过《先秦文学史参考资料》,《两汉文学史参考资料》读了一半。《古代汉语》四本,前面两本读得仔细点,后边两本读得简略些。后两本是诗词,唐宋以后的。唐宋以前的,我下得功夫多一些。大学阶段,对我帮助最大的,直到现在我还念念不忘的,就是这几本书。读书中间,读着读着,很多都能背了。因为脑子里边没事,就这一件事。曲阜的田园风光,跟《诗经》里边的民歌描写的景象很像的。那些年读古汉语、先秦文学,是读进去了,入脑入心,记住了,为后来的发展奠定了很好的基础。除了读这两本书,后来我在图书馆借到了洪兴祖的《楚辞补注》,这个书是中华书局影印的,不是线装,是平装。影印的没有标点,我就开始读,能读一些,读得时间长了,感到消化不了。就在这个时候,《浙江日报》刊登专家谈治学,第一个讲的是夏承焘先生,还有姜亮夫先生谈治学,等等,《浙江日报》整版刊登。在曲阜,有位同学告诉我说《浙江日报》有这个文章。学校订了这个报,我就去图书馆找来看。我看了姜先生谈治学经验,我的眼界开始打开了,知道治学有这么多的方面,具体怎么做。他讲得非常具体,告诉读书怎么读,做学问怎么做。我就借了姜先生《屈原赋校注》来读。我觉得姜先生这个书,在训诂方面,这个训诂包括文字,包括历史典故,在这些方面都有新意,特别是在发挥诗人的宗旨大意方面,我觉得不错,很受启发,我就开始读他的书,包括刚刚出版的《楚辞书目五种》在内。到了1963年底,高教部发布招收研究生的目录,杭州大学招六个:夏先生招两个研究生;姜先生招两个研究生,一个是《楚辞》方向,一个是古汉语方向;胡士莹先生招一个,研究话本小说;王驾吾先生招一个,研究诸子。我就选择报了姜先生的研究生。1964年春节过了不久就考试,当年曲阜还没有考场,考场设在泰安,叫做山东农学院,在泰山脚下。

崔先生大学毕业证书

我去参加考试,那次中文系有十多个同学去考。考出来之后,很轻松很痛快,没什么疙里疙瘩的感觉。例如从《离骚》里面找出十个双声连绵词,十个叠韵连绵词,姜先生书里都讲得很明白,只要背诵《离骚》正文,一个个都会跳出来的。这个也是机遇,撞上了。那一年曲阜师院考研究生录取的名额在山东省是最高的,学校挺高兴,武静安院长主持座谈,高赞非教务长讲话,期望殷殷。高先生是熊十力的门生,熊十力的书里有一部分,明标“高生赞非”记录整理。

崔先生研究生准考证

王:那时候就叫文学院还是中文系?

崔:那时候叫中文系,对,中文系、历史系、化学系,都叫“系”。

王:就是等于校长亲自找你们谈心?

崔:对对对。武院长是九级干部,忠厚长者,教学抓得很紧。周六晚上放一场电影,周日晚自修点名,“不能再玩了”,王副院长的声音至今在我耳边回响。从小学、中学到大学,我都遇到了好老师、好领导。中学教语文的徐步青先生,是北大的,教化学的常老先生是清华的,总务主任兼管体育的刁长庚老师是南开的,他们的人文高度,对我感染至深。

王:那都是名校。

崔:这些老师不会误人子弟。到了大学阶段,教古汉语的老师也是北大的,而且这个教古汉语的老师跟我中学的语文老师还是同学。教《楚辞》的吴林柏老师,也是熊十力门生;教宋词的刘乃昌老师,是夏承焘教授的及门弟子。所以应该说,我在求学阶段读书、做学问没有走弯路,遇到好的老师,是很幸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