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与整理《章太炎全集》
王:您在浙江图书馆工作期间是不是还参加过《章太炎全集》的整理工作?
崔:1979、1980、1981这几年,王仲荦先生南北奔波,希望能够出版章先生全集。王先生学问好,跟章先生关系非常深。他说通了上海人民出版社,然后就联络章太炎先生的学生,发动大家齐心来做。

《章太炎全集》
王:当时王先生还在山东大学吧?
崔:山东大学历史系名教授。王先生致函姜先生,姜先生说眼睛不行,视力只有零点零几。王先生又写信给我,说你和姜先生联名整理点校《春秋左氏疑义答问》五卷,不数日就有工作底本寄到——吴承仕、钱玄同校刊《章氏丛书续编》本,一巨册。章先生自幼好《左氏春秋》,二十三岁肄业诂经精舍,“从俞先生游,转益精审,然终未窥大体”。二十九岁成《春秋左传读》五十万言,“然尚多凌杂。中岁以还,悉删不用,独以《序录》一卷、《刘子政左氏说》一卷行世”(《自定年谱》)。六十岁以后撰集《春秋左氏疑义答问》五卷,“为三十年精力所聚之书”(章先生《与吴承仕论春秋答问作意书》)。吴承仕收到书稿,转交黄侃校订,他会提出疑问,章先生即作补正,师生讨论,教学相长,最终集成五十余问答,多层次多角度展示出章先生研治《春秋》左氏学的心得成果。黄侃先生以三句话归纳全书的中心思想:“孔子作《春秋》,因鲁史旧文而有所治定;其治定未尽者,专付丘明,使为之传;传虽撰自丘明,而作传之旨,悉本孔子。公书所诠明者,梗概如此。”
王:章先生这个书对您治学有什么影响?
崔:这个书涉及到先秦文献的大本大根。哪些他是笃信无疑的,哪些他是不相信的,哪些是值得参考的,基本上读这个答问啊,看得出章先生脑子里深层的思考。我视为根柢之学。后来写《章学诚“方志为外史所领”说发疑》小论文,一气呵成,经李希泌先生推荐,发表于《晋阳学刊》(1982)。那自信,那底气,就来自《答问》,源自章先生。“窃谓渔仲《通志》、实斋《通义》,其误学者不少”,“学无绳尺,鲜不眯乱”!
王:您当时参与整理的就是这一部书?
崔:因为考虑到姜先生眼睛不好,不给他重任务。后来是汤志钧先生写过一篇回忆性的文章,就是关于《章太炎全集》的,在《文史哲》上发的,讲得很仔细,讲到姜先生,提到我。是傅杰告诉我的,这篇文章到现在我都没有读过。
王:汤志钧先生年龄是不是也跟您差不多?
崔:汤先生要比我大个十几岁吧,应是前辈。1975年夏天,殷孟伦先生来杭,曾对我说起他是任铭善的学生,原来不知道任先生还有这么大的学生。
王:他是做周予同先生的助手,应该年纪可能稍微大一点。王元化先生也是任铭善先生的学生。我看过王先生写的《记任铭善先生》一文(《文汇读书周报》2005年2月4日),王先生的母亲请任先生教他中文,记得王先生说:任先生个子不高,但两眼有光,神情肃然,在我和他的接触中,似乎从未见他笑过,上课从不讲闲话,要求很严格。前后一年时间,给我讲授了《说文解字》《庄子》和《世说新语》,虽然听课者只有一人,但任先生讲课仍然声音洪亮。有次我逃课,任先生找到我家里,留下“久候不至”字条,批评我自由散漫,回家也受到母亲责备。后来想起,十分愧疚,使我再不敢荒疏懈怠。
崔:任先生是夏承焘先生的大弟子。
王:我看的那个照片,长得非常英俊嘛。
崔:他吃亏在1957年被划了右派。学问很好、锋芒毕露。他的公子叫任平,后来读了姜先生的博士。任先生“文革”期间在劳改队里得了癌症,不幸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