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那一夜,葛兰无法入睡。仰望着头顶的吸顶灯,捧着那架尘封了十几年的音乐盒,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向下涌着。
蓝蓝的天。初夏的风像一缕缕轻纱拂动着葛兰晨妆后的刘海。太阳懒洋洋地悬在浩渺无际的鼎湖上空,投下它那并不强烈的光环,照得水面上闪闪烁烁。葛兰站在一株合欢树下,望着从远处走来的他,心中荡漾着和鼎湖水面上同样的涟漪。他叫潘世雄,他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怀抱着彩纸包裹的一件礼物向葛兰走来。葛兰向他笑笑,轻盈地迎上去。潘世雄将礼物递给她。葛兰双手抱着,看着,笑问:什么宝贝呀?包得这么金贵。
打开看看。
潘世雄和葛兰在湖岸的木凳上坐下来。葛兰小心地打开。彩纸包裹的竟然是一台音乐盒,女孩子都喜欢的音乐盒。那音乐盒是红檀木的,像一架台式风琴,掀起盖,音乐响起来,合上盖,音乐自然停止。盖子下面是精心设置的首饰盒。整体看去,音乐盒古朴高雅、精致大方。葛兰微笑着,把音乐盒包起来,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音乐盒呀?
音乐盒拉近了葛兰和潘世雄的距离,没多久,刚去邮局上班的葛兰和分配到组织部工作的潘世雄住在了一起。很快,葛兰肚里的小生灵潜滋暗长起来。那时,他们没有房子,他们需要房子。潘世雄和葛兰倾其所有,分别向父母索了财,还向银行贷了款,买了市区内金贵地段刚开发的商品房。装修完的那天,两个人在光亮亮的地板上,在周围壁纸的衬托里,不休不眠了整整一个晚上……
葛兰靠在软绵绵的席梦思床头,仰望着天花板,聆听着身边音乐盒那清脆的音乐,静等着心爱的他到来。他已经一周没有来了。她一周没跟他联系上。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她每天晚上这样地靠着,静静地靠着,和肚里的小生命一起。那晚,她等到十二点,等到十二点有点倦怠了,于是准备休息。她关掉音乐盒,往下躺了躺,闭上眼睛。刚闭上眼便看见潘世雄朝她走来,笑容可掬,怀中还抱着一束鲜花……是的,是潘世雄来了,他在上楼,他在开门。然而他怀中没有鲜花,脸上也缺乏那可掬的笑容。葛兰朝他望了一眼,想嗔怪他,却忍了,说你去哪儿了,几天没个信。
潘世雄在葛兰身边坐下,望了她好久,才说:兰兰,我对不起你!
葛兰没往心里放,问:出什么事了?
潘世雄将他和书记的大女儿的故事讲给葛兰听,说我是无奈呀!我身不由己呀!我还得进步呀!我要是不从她我什么都没有了。兰兰,请你理解我!
葛兰哭了,先是嘤嘤啜泣,继而号啕大哭,我怎么办?孩子怎么办?怎么办呢?
那时的葛拉拉才五个月,五个月的小生命仰躺在妈妈的肚子里倾听着。
潘世雄极力地劝说、极力地保证,说我虽然离开你但心还在你身上啦,以后经常回来看你啦,房子归你和孩子啦,等我熬出人样来一定想法帮你们啦……凡是能说的好听话,潘世雄都说尽了。
葛兰还是哭,哭了整整一宿。
葛兰相信爱,勇敢地艰难地把孩子生了下来……
葛兰望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吸顶灯很亮,白得直刺她的眼。手中的音乐盒微微颤抖着,那是她和他爱的红线,那是毁了她一生的罪证。她真想举起来将它摔碎,又怕惊动了女儿拉拉。尘封了十四年的情感,尘封了十四年的辛酸,一下子被女儿打开了,一下子又揪扯了她的心。怎么办?拉拉怎么办?这个苦命的孩子呀,你干吗想那个该死的人呢?葛兰真的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不知道他死了还是活着。她知道的只是过去,只是她和女儿十四年来走过的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