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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轩摇着轮椅在屋里转着,从卧室到客厅,从客厅到卧室,不知转了多少个来回,突然停在了客厅里。他真的不想活了。原先活着是为了女儿,现在他活着为了谁?不仅不能帮女儿,还无时无刻不拖累着她。韦禛给他做饭、洗衣,帮他上床下床,连便壶便盆都得帮他冲刷。眼看着女儿一天天瘦弱下去、一天天忙下去,他的心如刀绞般痛着。还有,禛禛能不能考上大学?考上大学他怎么办?他知道,禛禛是孝顺的,她会为他放弃学业,他能眼睁睁看着女儿放弃学业为他操心受累吗?他决定轻生。可是,用什么办法结束自己的生命呢?吃药,除了韦禛给他买的止泻药外,其他什么药也没有;触电,要是电不死不是得受更大的罪吗?那么跳楼,他没有能力翻越那高高的护栏。韦轩滚动轮椅在屋子里转着,眼睛一下子落在韦禛的一根跳绳上。对了,上吊,吊在他房间的门框上。上吊不会受多大的痛苦,韦轩充满了信心。
韦轩把轮椅摇到他房间的门下。那房间门框上方缺块玻璃,留下个黑乎乎的空洞。韦轩仰起脸向上扔绳子,扔了三次,绳子穿进了洞里。他把绳子的两端拉齐,试着打结,他想,打好结把脖子套上去,然后蹬掉轮椅,就和这个世界告别了。然而,刚刚打好绳结的那一瞬,韦轩的眼前忽又闪现出女儿的影子。禛禛,禛禛回来怎么办?自己吊死在屋里,禛禛还敢在家里住吗?不住家里,她住哪里?韦轩又为女儿考虑起来。不行,不能死在家里。韦轩慢慢将绳子解开,拉下来,重新放进韦禛的卧室。
两天过去了,那天中午,韦轩对韦禛说,禛禛,你能把我弄下楼吗?我想自个在公园转转,去芙蓉湖,那儿风景好。韦禛说:行啊,我打电话叫拉拉过来,上次不是我跟拉拉把你弄下楼的吗?
吃罢午饭,韦禛给葛拉拉打了电话,两个女孩将韦轩稳稳妥妥架到楼下,扶上轮椅,然后推着他来到芙蓉湖。临别,韦禛交代韦轩,爸你不要乱走,放学后我和拉拉来接你。
韦轩说:知道了,我在附近随便转转,你们上学去吧!
葛拉拉跟韦禛欢欢喜喜去了学校。
韦轩摇着轮椅在湖边转动。芙蓉湖很大,水很深也很清,周围种满了垂柳和悬铃木。十二月是一年中最萧条的季节,光秃秃的柳树和悬铃木上,吊着几片干枯的树叶,好像耄耋老人嘟噜着的脸。树下的草干枯了,毛茸茸的。湖周围的水泥道平坦坦的,轮椅滚在上面,轻轻一推便能走出老远。
芙蓉湖畔游人不太多,三五成群的,成对成双的,单挑的,犹如撒落在湖畔的星辰,闪闪烁烁。还有狗,时尚人家豢养的宠物狗,散放在湖的四周,游荡着、追逐着。公狗不停地往树桩上撒尿,母狗则毫无忌讳地蹲在路边或草地上拉屎。韦轩摇动着轮椅,沿着湖边悠悠地转着。他想再欣赏一番这平原的美景。他仰起头,眼睛掠过湖面望向对岸,对岸是错落的高楼,也有别墅式的矮房,一律的崭新鲜亮,好像刚用雨水刷过一般。冬天有风,湖面上泛着层层涟漪。韦轩沿着湖边的便道向前走,慢慢地、悠悠地,足足转了一圈,又回到两个女孩送他的那个地方。那地方临湖有一片空地,滑溜溜的,边上有两棵悬铃木,很粗很粗的悬铃木,一棵树干上还有一个洞,仿佛传说中独目国人的眼睛。韦轩没理会树和眼睛,怔怔地朝空地上看了一会儿,回头又左顾右盼一番。右边两个女孩轻轻地走来,花枝招展的,一忽儿从他跟前飘了过去。周围没人了,除了一只嗅着地面的花斑狗。韦轩转动轮椅,掉过头去,向后退了数步,然后加速滚动。也是草坪被踩得光滑,也是那空地有点斜坡,在韦轩力的作用下,轮椅迅速朝湖面冲去,转瞬工夫,只听“扑通”一声巨响,轮椅载着韦轩冲进湖中,溅起好高好高一堆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