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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吧,妈,该走啦!葛拉拉在客厅嚷。
葛兰说:慌啥,没早没晚的,我总得洗把脸梳个头哇!
葛兰洗脸梳头了。脸是早上洗过的,她又擦了一把,挖些面霜,对着镜子抹了又抹,嫌嘴唇太干,又往唇上涂了唇膏,还伸出舌头舔了几下。然后梳头。葛兰的头是烫发,早些年满头卷曲的那种。本来她是长发,层次很清晰的那类,后来嫌费事,每天得梳得扎,又改烫发了。烫发简单,梳不梳都无碍大雅。但她还是认真地梳了,发现几根不听话的头发在额前奓着,又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剪掉,梳理顺,用手轻轻一压,洒上定型液,欲转身出来,忽又想起了什么,原来忘记了洒香水。她拿起香水瓶,拧开,轻轻往脖子里、衣服上洒了几滴,这才作罢。
哇,妈你好漂亮啊!葛拉拉惊奇地望着葛兰。
葛兰穿了一套暮色短裙,底色泛着黄,乍一看,宛若一片灿烂的晚霞。她的皮肤本来就白,在“晚霞”的映照里,秀丽的脸庞仿佛从暮色里升起的太阳,又如在夜间里绽放的莲花。脚上穿的是高跟皮鞋,黑色的;袜子是肉色的,短筒,箍在两条白皙的腿上,仿佛烙下的某种印记。
走吧!从洗手间出来的葛兰淡淡地说。
母女俩从从容容下得楼来。
与此同时,韦禛也在催促韦轩,快点儿呀爸,九点了。
韦轩说走,匆匆从卧室出来。
他今天也着意打扮了一番。上身穿了件油绿色T恤,下身换了一条长裤,蓝色的。他夏天只穿短裤,到膝盖的那种,看起来很潇洒。一换上长裤,倒显得有些拘谨起来。韦轩的肤色不白,经过几个月夏日的酷晒,甚至有点像非洲人了,不过没有非洲人黑。为了遮挡那本不该那么黑的肤色,他特意涂了蛇油膏,还专门理了发。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掩饰他外表的憔悴,虽然身体是健康的。
下得楼来,韦轩说:还得取些钱,我兜里钱不多了。
韦禛说:又不是出差,取钱干吗?
韦轩说:傻,你让我跟人家见面,要是说到中午,连饭都不管人家吗?
哦,哦,那你去取吧!韦禛说。
银行不远,在他们楼下北边,很短时间,韦轩便取了钱转回,说:走吧,齐了。
摩托风驰电掣般向河滨飞去。
河滨游园内,曲径通幽处,道道都铺着地板或石子,尽管很窄,还是让人感觉挺舒服。韦禛说:爸咱悠着走吧,人家不知道来没来呢!
父女俩推着摩托行进在密密匝匝的丛林花巷。韦禛说:城区内的公园就数这儿好,要是河中的水变清,就更美了。
韦轩说:那是,靠各单位的钱改造了河滨,水却没办法解决了。那得花大钱,花市里的钱。市里哪有钱?
韦禛说:不懂,感觉平原挺好的。
父女俩走着说着,没多久便接近了三角坪。摩托还在竹林中爬行的时候,韦禛就看见了葛拉拉。她正和葛兰坐在一条长凳上,嚼着可比克,眼朝竹林张望着。她看见了韦禛,呼地站起来喊:姐,你们怎么也来啦?
韦禛说:不是采风吗?老爸陪我来采风了。说着赶快走到葛兰跟前说,姨姨好,你们早来了?
葛兰说:刚转到这儿,坐这儿歇会儿。
韦轩推着摩托走出了竹林,扎稳摩托,过来跟葛兰打招呼说:对不起,我们迟到了。
葛兰笑笑说:有啥迟到的,都是闲转嘛!坐吧,禛禛你们坐吧!
韦轩便坐了,坐下说:真抱歉,只顾慌哩,水也忘买了。
葛兰说:我这儿有,你喝吗?说着拿一瓶递给韦轩。
韦轩说不喝、不喝,还是接了。
葛拉拉、韦禛见两个大人开始攀谈,互相递了个眼色,站了起来。葛拉拉说:妈、叔叔,你们先聊,我俩去那边看看。两个女孩跑进了合欢林。
葛兰说:这俩闺女,到一块儿就疯。
韦轩说:啥是孩子呀,都跟咱这样,想疯还没那劲哩!
葛兰笑了,说:拉拉一说让我陪她出来采风,我就看出了藏着的猫腻。
韦轩说:俩闺女不知咋想起这档子事儿,我连份工作都没有。
葛兰说:你跑摩的不是可以吗?现在还说啥工作不工作,有活干有饭吃妥啦!
韦轩说:你只要不觉得委屈,我是没啥说的,就我这一堆儿,禛禛一说让我见你,我吓得腿都直打哆嗦。
葛兰“扑哧”一下笑了,说:我是老虎哇,都四十出头儿了,还怕见人?
韦轩说:不是我的形象丑嘛,看见你,我都不敢抬头了。
葛兰又笑。
接下来,俩人的话匣子打开了。韦轩说了他的下岗,说了云怡的卑陋和无情,说了跑摩的的风险和艰难,也说了他们父女生活的无奈和快乐。葛兰谈了她的委屈和辛酸,谈了十六年的孤独和劳累,谈了她们母女的互相依赖和支持。她说:把拉拉娇惯坏了,十六七了,连衣服还不会洗,比禛禛差远了。
韦轩说:禛禛挺勤快,就是没人管,干啥都粗糙。
最后,两个人谈到了正事上。
葛兰说:这是大事,咱也别慌,回去都再好好想想,停上年儿半载,想明白了,不后悔了,到时候好说。
韦轩说:我也这么想,那么多年都过来了,还在乎半年六个月的?你有啥事打个电话或让俩闺女捎个信,啥活我都能干,四十四五正当年嘛!
葛兰说:认识了,麻烦你的时候就多了,放心,肯定会抓你的丁。
这时,疯够了的两个女孩神出鬼没般从林中窜出,蹦蹦跳跳着跑过来。葛拉拉冲到跟前问:你们说好了没有?
葛兰问:说什么?
装糊涂哇!葛拉拉弯着腰望着葛兰。
韦轩说:说好了,跟你妈说好了。
两个女孩相视一笑。韦禛说:爸,你不是说请客的吗?去哪儿呀?
韦轩说:请客,请客,你们说吧,去哪儿都成。
谁知葛兰却谦虚起来,说:不用了,天还早着呢,你们回去吧!
葛拉拉说:妈,你跟叔叔一块儿走吧,我跟韦禛姐还有事儿。
说罢,两个女孩扬手说“拜拜”,小鸟儿般飞向河边的丛林。那里有树有花有草,还有人。更远处,是夏季的田野,膝盖高的秋庄稼一片碧绿,正拧着劲子茁壮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