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马赋

打马赋

予性专博,昼夜每忘食事。南渡金华,侨居陈氏,讲博弈之事,遂作《依经打马赋》曰:

岁令云徂,卢或可呼。千金一掷,百万十都。樽俎具陈,已行揖让之礼;主宾既醉,不有博弈者乎。打马爰兴,樗蒲遂废。实小道之上流,乃闺房之雅戏。齐驱骥騄,疑穆王万里之行

【注释】

①岁令云徂:一年将尽。

②卢或可呼:即博戏中彩。呼卢,详细参考后文《樗蒲经略》。

③千金一掷:即赌注大。

④百万十都:亦言赌注之大。都,计筹单位。十八筹为一都。十都,即一百八十筹。

⑤不有句:《论语·阳货》:“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

⑥齐驱二句:《逸周书》:“穆王乘八骏,宾于西王母,觞于瑶池之上,一日行万里。”《史记·秦本纪》:“造父以善御幸于周繆(穆)王,得骥、温骊、骅骝、騄耳之驷,西巡狩,乐而忘归。”骥、騄,八骏之二。间列玄黄,类杨氏五家之队。珊珊珮响,方惊玉镫之敲;落落星罗,忽见连钱之碎

若乃吴江枫冷,胡山叶飞,玉门关闭,沙苑草肥。临波不渡,似惜障泥。或出入用奇,有类昆阳之战;或优游仗义,正如涿鹿之师。或闻望久高,脱复庾郎之失;或声名素昧,便同痴叔之奇

【注释】

①间列二句:玄黄,喻棋子之色。杨氏五家,即杨国忠兄妹。《旧唐书·杨贵妃传》:“玄宗每年十月幸华清宫,国忠姐妹五家扈从,每家为一队,着一色衣,五家合队,照映如百花之焕发。”

②珊珊:玉珮之声,比喻敲棋子声。

③玉镫:马鞍两旁的脚镫。

④落落星罗:棋子之分布状如天星罗列。

⑤连钱:花纹似相连的铜钱。碎:分散。

⑥吴江枫冷:吴江,吴淞江之别称,出自江苏太湖,东入大海。唐崔信明诗残句:“枫落吴江冷”。

⑦胡山:胡山,胡地之山。

⑧玉门关闭:玉门关在今甘肃省敦煌县西北。据《汉书·李广利传》,太初元年,李广利被封为“贰师将军”募兵伐大宛,后因兵少不足,上书请求撤兵。汉武帝大怒,令使臣关闭玉门关,擅入者即处斩。

【注释】

①沙苑草肥:沙苑,一名沙阜,在今陕西省大荔县南洛水、渭水之间,宜于牧畜。唐代在此置沙苑监,宋置龙坊,屯兵牧马。

②临波二句:障泥,即马鞯,垫在鞍下垂于马背两旁用以挡泥土。《晋书·王济传》:“济善解马性,尝乘一马,着连线障泥。前有水,不肯渡。济曰:‘必是惜障泥。’使人解去,便渡。”

③昆阳之战:汉刘秀击败王莽之战。昆阳,汉县名,属颍川郡,今河南叶县境。

④涿鹿之师:涿鹿,山名,在今河北涿鹿县东南。《史记·五帝本纪》:“蚩尤作乱,不用帝命。于是黄帝乃征师诸侯,与蚩尤战与涿鹿之野,遂禽杀蚩尤。”

⑤脱复句:脱复,或许,倘使。庾郎,晋庾翼。

亦有缓缓而归,昂昂而出。鸟道惊驰,蚁封安步。崎岖峻坂,未遇王良;跼促盐车,难逢造父。且夫丘陵云远,白云在天,心存恋豆,志在著鞭。止蹄黄叶,何异金钱。用五十六采之间,行九十一路之内。明以赏罚,核其殿最。运指麾于方寸之中,决胜负于几微之外

【注释】

①或声名二句:此用王湛、王济叔侄故事。《世说新语·赏誉》:“(王湛)答对甚有音辞,出济意外……济虽俊爽,自视缺然,乃喟然叹曰:‘家有名士,三十年而不知!’济去,叔送至门。济从骑有一马,绝难乘,少能骑者。济聊问叔:‘好骑乘不?’曰:‘亦好尔。’济又使骑难乘马,叔姿形既妙,回策如萦,名骑无以过之。济益叹其难测,非复一事……武帝每见济,辄以湛调之曰:‘卿家痴叔死未?’济常无以答。既而得叔后,武帝又问如前,济曰:‘臣叔不痴。’称其实美。帝曰:‘谁比?’济曰:‘山涛以下,魏舒以上。’于是显名,年二十八始宦。”

②缓缓而归:宋苏轼《陌上花三首并引》:“吴越王妃,每岁春必归临安。王以书遗妃曰:‘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③昂昂而出:战国屈原《卜居》:“宁昂昂若千里之驹乎?将泛泛若水中之凫乎?”王逸注:“志行高也。”

④蚁封:蚂蚁巢穴上的封土。

且好胜者人之常情;游艺者士之末技。说梅止渴,稍疏奔竞之心;画饼充饥,少谢腾骧之志。将图实效,故临难而不回;欲报厚恩,故知机而先退。或衔枚缓进,已逾关塞之艰;或贾勇争先,莫悟阱堑之坠。皆由不知止足,自贻尤悔。当知范我之驰驱,勿忘君子之箴佩

【注释】

①王良、造父:古时善御马之人。

②且夫二句:《穆天子传》:“乙丑,天子觞西王母于瑶池之上。西王母为天子谣曰:‘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路悠悠,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

③恋豆:留恋禄位,胸无大志。

④著鞭:比喻先人一步。

⑤止蹄二句:此以“黄叶、金钱”比喻赌资之多,兼有“争强好胜”之意。

⑥五十六采:据《打马图经·采色例》:共计五十六采。其中赏色十一采,罚色二采,杂色四十三采。

⑦九十一路:据《打马图谱》,行马(走棋子)有九十一路。

⑧核其殿最:考核胜负名次。

⑨几微:细微的征兆。这里是说在战前已能见微知著,预见胜负。。

【注释】

①欲报二句:《左传·僖公二十八年》:“晋师退,军吏曰:‘以君辟臣,辱也;且楚师老矣,何故退?’子犯曰:‘师直为壮,曲为老,岂在久乎?微楚之惠不及此,退三舍辟之,所以报也。’”

②衔枚:古时行军,士兵以枚横衔口中,以防喧哗。

③贾勇:尚有余勇待售。

④阱堑:陷阱、坑堑。此谓冒进争先便有失利之祸。

⑤不知止足:不知足。

⑥自贻尤悔:自取其咎。

⑦当知句:依照规范打马。

⑧箴佩:佩戴的箴言。

况为之贤已,事实见于正经;用之以诚,义必合于天德。牝乃叶地类之贞,反亦记鲁姬之式。鉴髻堕于梁家,溯浒循于岐国。故绕床大叫,五木皆卢;沥酒一呼,六子尽赤。平生不负,遂成剑阁之师;别墅未输,已破淮淝之贼。今日岂无元子,明时不乏安石。又何必陶长沙博局之投,正当师袁彦道布帽之掷也

【注释】

①用之二句:唯有以精诚之志,方能洞悉打马的奥妙。《礼记·中庸》:“唯天下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

②牝乃句:意谓打马须遵循阴阳相合的道理,方能先迷后顺。《易·坤》:“坤,元亨,利牝马之贞,君子有攸往,先迷后得……牝马地类,行地无疆,柔顺利贞。君子攸行,先迷失道,后顺得常。”

③反亦句:意谓打马需先留马后送马,讲求礼节。《春秋·宣公五年》:“秋九月,齐高固来逆淑姬……冬齐高固及子淑姬来。”杜预《集解》:“淑姬宁,固反马。”

④鉴髻句:意谓打马落堑。《后汉书·梁统传》附梁冀:“诏遂封冀妻孙寿为襄城君……寿色美而善为妖态,作愁眉,啼妆,堕马髻,折腰步,龋齿笑,以为媚惑。”

⑤溯浒句:意谓打马过程中转移阵地。《诗·大雅·大明》:“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

⑥意谓打马掷骰技艺高超。沥酒,洒酒于地。

【注释】

①剑阁之师:谓桓温伐蜀之事。剑阁,县名,代指蜀地。

②谓谢安胜淝水之战。

③今日二句:元子:桓温之字。安石:谢安之字。比喻南宋自有名将,中兴有望。

④陶长沙:晋代陶侃,曾为长沙太守。《晋书·陶侃传》:“诸参佐或以谈戏废事者,乃命取其酒器、蒱博之具,悉投之于江,吏将则加鞭扑,曰:‘樗蒲者牧奴戏耳!’”

⑤《晋书·袁耽传》:“耽字彦道,少有才气,俶傥不羁,为士类所称。桓温少时游于博徒,资产俱尽,尚有负进……欲求济于耽,而耽在艰,试以告焉。耽略无难色,遂变服,怀布帽,随温与债主戏。耽素有艺名,债者闻之而不相识,谓之日:‘卿当不办作袁彦道也。’遂就局,十万一掷,直上百万。耽投马绝叫,探布帽掷地,曰:‘竟识袁彦道不?’其通脱若此。”

辞曰:佛狸定见卯年死,贵贱纷纷尚流徙。满眼骅骝杂騄駬,时危安得真致此?木兰横戈好女子!老矣谁能志千里,但愿相将过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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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佛狸:北魏太武帝拓跋焘之字,此处代指金人。

②骅骝、騄駬:皆为打马游戏中所用马的名字。

③相将:相偕,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