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淫机器

手淫机器

那年夏天的头一个月,露丝跟作家助理没打过几次照面。他们不曾在柯尔家的大厨房里碰头,主要是因为爱迪三餐都不在那儿吃。虽然他们在同一栋房子里睡觉,但就寝的时间却截然不同,卧室又相隔很远。早晨,露丝跟母亲或父亲吃过早饭,爱迪才起床。爱迪醒来时,露丝的三个保姆中的第一个已经来了,而玛丽昂已经开车送露丝和保姆到海滩去了。如果天气不适合去海滩,露丝会跟保姆一块儿在育婴室,或在大房子里那间几乎无人利用的起居室里玩耍。

住这么大的房子是爱迪前所未有的经验,他最初在埃克塞特教职员宿舍的一户小公寓里成长——后来搬到另一户大不了多少的独门独院的教职员住宅。但泰德和玛丽昂分居——他们从不睡在同一栋房子里——对他而言更感陌生,而且是比这栋房子更大的一个谜团。父母分居对露丝而言,同样是个神秘的新改变,四岁孩子适应这一违反常理的安排,困难度不亚于爱迪。

不论分居对露丝或爱迪揭示着什么样的未来,那年暑假的头一个月就是乱成一团。如果晚上泰德到租来的房子过夜,爱迪就得一早开车去接他回来,泰德要在十点前进工作室,所以爱迪还可以顺路去萨加波纳克百货商店和邮局。爱迪去取信,为他们两人买咖啡和早点。如果晚上轮到玛丽昂去租来的房子,爱迪还是得去取信,不过他只买自己那份早餐,泰德稍早已经跟露丝一块儿吃过了。玛丽昂会自己开车。如果不需要跑腿打杂(事实上这种事蛮多的),爱迪大部分时间都在那栋空荡荡的租来的房子里干活儿。

他的工作压力不大,从答复书迷来信,乃至打字誊清泰德那篇字数奇少的《不想出声的声音》的手写校订稿。每周至少两次,泰德会增删一两个句子,他也会增删标点——他会把分号改成破折号,然后又改回来(在爱迪看来,泰德有点标点危机。)。最好的情况是写出了一个全新的段落——泰德字打得很糟——随后立刻用铅笔涂改得乱七八糟。最坏的情况是第二天晚上就把这个段落删个精光。

爱迪不拆泰德的信,他替泰德重新打字的,多半是给小孩子的回信。泰德自己写回信给小孩子的母亲。爱迪从没见过这些母亲写给泰德的信,或泰德回复的内容。(露丝深夜——永远只有在深夜——听见父亲的打字声,往往都不是在写儿童读物,而是在给某位年轻的母亲写信。)

这对打算离婚的夫妇为了维持体面所做的安排,在保护孩子的前提下搞得十分复杂。尽管四岁大的露丝目击了母亲被那个十六岁男孩从后面骑着,父母却不曾因为愤怒或仇恨而恶言相向——他们也不在露丝面前说对方坏话。就这一点而言,泰德与玛丽昂可说是破裂婚姻的礼貌模范。虽然租房子这项安排,就跟那栋蹩脚的房子一样令人不快,但至少露丝不必去住那儿。

一九五八年根据汉普顿房地产界的术语,把这种房子叫做车屋。实际上,这栋房子通风不良,只有一间卧室,粗制滥造,摆了几件廉价家具,楼下是可停两辆车的车库。它位于布里奇汉普顿——距萨加波纳克牧师巷的柯尔家不到两英里路——晚上,它提供泰德和玛丽昂一个距对方够远的地方睡觉。白天,它是作家助理工作的地方。

车屋的厨房从不开伙,也没有餐厅,餐桌上堆满了待回或正在回的信件。白天它是爱迪的办公桌,泰德去住的晚上,就轮到他用打字机。厨房里有各式酒,还有咖啡与茶——就这么多。客厅基本上是厨房的延伸,有电视机和一张长沙发,泰德经常在这儿看着棒球转播就昏睡了过去,除非有棒球赛或拳击赛,否则他绝不开电视。玛丽昂睡不着时则会看深夜电影。

卧室壁橱里除了泰德和玛丽昂各一套换洗的衣服,什么也没有。卧室一直都不够暗,有片没有帘帷的天窗,经常漏雨。玛丽昂把一条毛巾钉在窗上,遮光兼缓和漏水,但泰德一来就会把毛巾扯下来。没有天窗,他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起床,这儿没有钟,而泰德经常把腕表脱下随手一丢,就上床睡了。

帮柯尔家打扫房屋的女佣也会来车屋,但她只管吸尘和更换床单。也许因为车屋与捕蟹人抓螃蟹——通常用生鸡肉为饵——那座桥声息相闻,房子里总是充斥着鸡肉和咸水的味道。也因为房东占用车库停他自己的车,泰德、玛丽昂和爱迪都抱怨一股机油和汽油的怪味萦绕不散。

虽然美化的效果不大,这儿仅有的一点儿装饰,就是玛丽昂拿来的几张汤姆斯和提摩西的照片了。照片是她从爱迪的客房和相连的客用浴室里取来的。(爱迪无法预知墙上留下的那几个光秃秃的挂钩,乃是即将出现的大量挂钩的前锋部队。他更没有想到,许多许多年后,壁纸上因曾经挂过照片而留下的深暗色块,会令他念念不忘。)

爱迪的客房与浴室里还留有一些汤姆斯和提摩西的照片,他经常端详它们。有一张有玛丽昂的,他看得最久。照片是在巴黎一家旅馆的晨曦中拍的,玛丽昂躺在老式的羽毛床上,头发凌乱,有点睡眼惺忪,却显得很快乐。她靠在枕上的脑袋旁边,有只小孩的光脚——只露出一截穿着睡裤的腿,其余都缩在被子底下。床的另一头,还有一只光脚——合理的推论,应该属于另一个小孩,不仅因为两只脚距离太远,也因为这条腿上穿的睡裤花色不同。

爱迪无从得知这家旅馆在巴黎是一度风华迷人的伏尔泰码头大饭店,当时泰德正在推广法文版的《老鼠墙后爬》。尽管如此,爱迪也看得出画面里那张床和周遭的家具,带着异国情调,极可能是欧洲。爱迪也猜测,两只小脚分别属于汤姆斯和提摩西,而拍照的人是泰德。

玛丽昂裸露着肩膀和一只手臂。若隐若现的胳肢窝显示着她把那部位剃得很干净。照片里的玛丽昂码年轻十二岁,还不满三十,虽然爱迪觉得她跟现在没太大差别(只是变得比较不快乐)。斜射到枕头上的晨间阳光,将她的头发照映得更为金黄明亮。

跟汤姆斯和提摩西所有其他照片一样,这张照片放大到八乘十时,做了昂贵的雾面褪光处理,镶上了玻璃镜框。爱迪把照片从墙上取下来,放在床畔的椅子上,让玛丽昂面对着他,然后在床上手淫。只要不去想小孩子的光脚丫,他就恍如觉得她在对他微笑。最好当然是根本看不到那两只脚,只消拿胶带把两小片废纸贴在玻璃上就成了。

这项活动成了他每天晚上的仪式,而有天晚上,爱迪被打断了。他正要进入状况,有人来敲门,门没锁,泰德说:“爱迪,你睡了吗?我看见你还开着灯。我们进来好吗?”

可想而知,爱迪一阵慌乱。他匆匆套上挂在床边椅子扶手上没晾干的湿答答、黏糊糊的游泳裤,急忙捧着照片冲进浴室,挂回原位。“请进!”他嚷道。但开门后他才想起,那两张用来挡住汤姆斯和提摩西小脚的纸片还黏在玻璃上,而浴室门又敞着。现在要做什么都太迟了,抱着露丝的泰德已经站在客房门口了。

“露丝做了一个梦。”父亲说,“对不,小露丝?”

“是啊,”她说,“不好的梦。”

“她要确定有张照片还在这儿。我知道她妈妈没把那照片带到另外那栋房子去。”泰德解释道。

“哦!”爱迪说,他觉得孩子的目光直盯着他身后。

“每张照片都有一个故事,”泰德告诉爱迪,“露丝每个故事都知道——对不,小露丝?”

“是啊,”孩子说,“就是它!”她指着爱迪乱糟糟的床旁,床头柜上方挂的那张照片。床边椅被拉到了床畔(为了爱迪的方便),不在本来的位置,抱着露丝的泰德只好笨拙地绕过它,以便仔细观察那张照片。

照片里,提摩西擦破了膝盖,坐在厨房里的大理石台上。站在旁边的汤姆斯像个医生般,一手拿纱布,一手拿胶布,包扎着弟弟的伤口。当时的提摩西大概比露丝目前大一岁。汤姆斯可能七岁。

“他的膝盖流血会好的,对不对?”露丝问父亲。

“会好的——包扎一下就好了。”泰德说。

“不要缝?不要打针?”露丝问。

“不用,小露丝,绷带就够了。”

“只破一点点皮,不会死,对不对?”露丝问。

“对的。”泰德说。

“还不会死。”小女孩补充道。

“对啦,小露丝。”

“只流一点点血。”露丝若有所思地说。

“露丝今天刮伤了。”泰德对爱迪解释。他指给爱迪看露丝的脚跟。“她在沙滩上踩到了贝壳,后来她做了一个梦……”

对膝盖破皮的故事和照片都感到满意的露丝,从父亲的肩头四下张望,浴室里有什么引起了她的注意。

“脚脚呢?”她问。

“什么脚脚,小露丝?”

爱迪抢到浴室门口,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你做了什么?”露丝问爱迪,“脚脚怎么了?”

“小露丝,你在说什么呀?”泰德问,他喝醉了,但即使醉了,他还是站得很稳。

露丝指着爱迪。“脚脚!”她生气地说。

“小露丝——不可以没礼貌!”泰德对她说。

“指人家就是没礼貌?”孩子问。

“你知道的。”父亲答道,“很抱歉打扰你,爱迪。我们习惯露丝要看照片就让她看。不过,为了避免打扰你……她已经好一阵子没看到这些照片了。”

“你随时要来看照片都欢迎。”爱迪对露丝说,她还在对他皱眉头。

他们走到房间外面的走廊里,泰德说:“说‘晚安,爱迪’——好不好,小露丝?”

“脚脚呢?”孩子再重复一遍,她往他身后看,“你做了什么?”

他们向走廊另一头走去,父亲说:“你真让我想不到,小露丝。你不应该没礼貌呀。”

“我才没有没礼貌。”露丝气鼓鼓地说。

“就这么说吧!”爱迪听见泰德随声应道。不消说,他们一走,爱迪就赶紧到浴室去拿掉了男孩脚上的纸片,再用湿布擦干净玻璃上的胶带痕迹。

那年暑假第一个月,爱迪成了一台手淫机器,可是他再也没有把玛丽昂的照片从浴室墙上拿下来——也再没试图遮盖汤姆斯与提摩西的脚。他改为每天早晨在车屋手淫,他想这样不会被干扰——也不怕被逮着。

玛丽昂在那儿过夜的早晨,爱迪满心欢喜地在尚未经整理的枕头上发现了她的体香。其他的早晨,触摸、闻嗅她的衣物就足够使他亢奋起来。玛丽昂把睡衣留在衣橱里,还有一个抽屉放她的胸罩和内裤。爱迪一直巴望,她能把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穿的粉红色开司米开襟毛衣留在衣橱里,他经常梦见穿那件衣服的她。但车库上方的廉价公寓没有电风扇,空气对流也不足以缓和窒人的燠热。萨加波纳克的柯尔家,即使最热的天也凉风习习、清爽宜人,而布里奇汉普顿的出租房屋却闷热难耐。爱迪希望玛丽昂用得着那件粉红色开司米毛衣,实在是奢望。

除了开车往返蒙陶克去取臭气冲天的乌贼墨汁这桩差事,作家助理可说是份朝九晚五、相当轻松的工作,泰德付他每周五十元,爱迪为泰德的车加油都赊账,这辆五七年的雪佛兰小车,开起来远不及玛丽昂的宾士过瘾,车身是黑白两色,反映了插画家颇为局限的颜色品味。

晚上五六点,爱迪常到海滩去游泳——甚至跑步,不过他很少跑,也不怎么用心。有时有人在海边垂钓,他们把卡车开上沙滩,追逐鱼群。被大鱼赶上沙滩的小螩鱼在湿硬的沙上翻跳——这构成了另一个爱迪不喜欢到那儿跑步的理由。

每天傍晚,征得泰德同意,爱迪会开车到东汉普顿或南汉普顿去看电影,或纯粹吃个汉堡。他用泰德给他的薪水买电影票和食物,但每周还可以存下二十多元。一天晚上,他在南汉普顿一家电影院看见了玛丽昂。

她独自一人夹杂在观众群中,身穿那件粉红的开司米毛衣。那天不是轮到她去睡车屋,所以毛衣也没什么可能挂进车屋的衣橱。此后,爱迪就在东汉普顿和南汉普顿到处找玛丽昂的车。虽然他见过那辆车一两次,却再也没有在电影院里看见过玛丽昂。

她几乎每天晚上都出门,绝少陪露丝吃饭,自己也不做饭。爱迪假设,如果玛丽昂出外用餐,一定会去比他经常光顾的那种餐馆高级的场所。他也知道,如果去高级餐馆找她,每周五十元是撑不下去的。

泰德如何消磨夜晚呢?有一点很明显,他不能开车。他在租来的房子里摆了一辆脚踏车,但爱迪从未见过他骑。后来有一天,玛丽昂外出时,电话铃响了,晚班保姆去接听,来电者是布里奇汉普顿一家餐厅附设酒吧里的酒保,据他说,柯尔先生每天晚上到他那儿吃饭喝酒。今天晚上,柯尔先生骑上脚踏车离开时,显得格外不稳定。酒保特别打电话来关心,希望柯尔先生已平安到家。

爱迪开车到布里奇汉普顿,沿着他估计泰德回车屋会走的路线找。果不其然,泰德在那儿,他原本把脚踏车骑到马路中间,被爱迪的车头灯照到后就闪到了路旁,骑在了路肩的软土上。爱迪停车问他要不要搭便车。泰德离家已经不到半英里路了。

“我有车!”泰德说,挥手叫他走开。

泰德在车屋过夜的一天早晨,卧室枕上有另一个女人的味道,比玛丽昂的香味呛鼻得多。所以他有别的女人!爱迪想道,他还不知道泰德结交年轻母亲的模式。(那位母亲每周来担任模特儿三个上午——先是跟她年幼的儿子一块儿,然后就单独前来。)

泰德对于他跟玛丽昂分居,只告诉爱迪说,很不幸他的工作跟“漫长婚姻中如此悲惨的一刻”重叠了。虽然这一说法暗示着,所谓悲惨的一刻早晚会过去,但爱迪愈了解泰德与玛丽昂疏远的情形,就愈确信他们的婚姻已告结束。而且泰德只说这段婚姻“漫长”,从没有说它美好或快乐。

但至少在汤姆斯和提摩西的照片里,爱迪见证到了美好与快乐,也见到了柯尔夫妇一度高朋满座的盛况,他们跟其他带着孩子的夫妇聚餐,汤姆斯和提摩西也跟其他孩子一样举行生日派对。虽然玛丽昂和泰德不常出现在照片里——每张照片都以汤姆斯和提摩西(即使只有他们的脚)为主角——也看得出他们即使对彼此不尽满意,也曾经快乐过,即使婚姻本身不尽美好,他们也跟儿子共度过许多美好时光。

爱迪不记得自己曾有过像这些照片记录的那么多的快乐时光。可是泰德和玛丽昂的朋友都怎么了呢?他很好奇。现在除了保姆和模特儿,没有人到访。四岁的露丝也知道,汤姆斯和提摩西现在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在爱迪看来,汤姆斯和提摩西根本就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他们集全世界的宠爱于一身。

露丝会的一切,都是跟保姆学的,爱迪对保姆没什么印象。第一个是个本地女孩,有个流氓长相的男朋友,也是本地人——或许是爱迪根据他的埃克塞特观点如此假设。那男朋友是个救生员,有股救生员必备的鲁钝与无所事事的气质,他每天早晨送保姆过来,看到爱迪,必然怒视他一眼。这个保姆常带露丝去海滩,救生员就在海滩上努力把皮肤晒黑。

夏季第一个月,通常玛丽昂负责开车接送露丝和保姆去海滩,只有一两次她要求爱迪代劳。保姆没跟他说过话,而露丝——让爱迪很尴尬——只(再度)问过他一次:“脚脚在哪儿?”

下午班的保姆是个女大学生,自己开车。她名叫艾丽丝,比爱迪神气得太多,所以懒得跟他说话——她说她曾经认识某个念过埃克塞特的人。当然爱迪还没有入学,那个人就毕业了,而且艾丽丝也只记得他名叫“奇基”还是“查基”什么的。

“可能是绰号。”爱迪说了句蠢话。

艾丽丝叹口气,怜悯地看看他。爱迪很担心遗传到父亲专讲那种说了也是白说的废话的天分,不久人家也会开始颁他一个“薄荷口味”之类的外号,一辈子跟着他。女大学生保姆还在汉普顿一家餐厅里打暑期工,但爱迪从没有在那儿吃过饭。而且她长得很漂亮,以至于爱迪每次看到她都会觉得自惭形秽。

夜间保姆是个已婚妇人,她的丈夫有份白天的工作。有时她会把自己的两个小孩带来,他们的年纪都比露丝大,很小心地玩露丝数不清的玩具——主要是洋娃娃和娃娃屋,四岁的孩子对它们根本视若无睹。露丝喜欢画画、听人家念故事。她的育婴室里有个专业的画架,腿被锯短了。露丝只喜欢一个掉了脑袋的娃娃。

三个保姆中,只有夜间保姆对爱迪友善,但爱迪天天晚上都跑出去。在家的时候,他多半关在房里。他的客房和浴室僻处楼上走廊一隅,每当他要写信给父母,或记笔记,都尽可以独处。他在家书中绝口不提泰德和玛丽昂分居的事——更不提他经常搂着她滑溜溜的衣裳,闻着她的体味手淫。

玛丽昂当场逮着爱迪手淫的那个早晨,爱迪在床上布置了全套的玛丽昂化身。一件薄料子的粉橘色夏季衬衫——适合闷热的车屋,同色调的胸罩。爱迪让衬衫敞着纽扣,胸罩布置在它该在的地方,一半露出,一半遮在衬衫里面——好像玛丽昂正打算宽衣解带。这使她的衣服带着一种激情,至少是猴急的表象。同样是粉橘色的内裤,端正地摆在胸罩下方,适当距离外——也就是说,如果它们都穿在玛丽昂身上的话。全身赤裸的爱迪——他习惯用左手抵着右大腿摩擦阴茎——把脸贴在敞开的衬衫和胸罩上,他用右手爱抚玛丽昂内裤那份超乎想象的光滑柔嫩。

玛丽昂只需要几分之一秒就看出爱迪没穿衣服,而他又是在干什么——还有用的是什么样的视觉和触觉辅助品!但当爱迪第一眼发现她时,她既非要进卧室,亦非要离开。她凝立不动,仿佛变成了幽灵,爱迪真巴不得是如此。还有,爱迪最先看到的不是玛丽昂本人,而是她在卧室镜中的影像。既看到镜中爱迪也看到爱迪本人的玛丽昂,则正好同时看到了两个他在手淫。

她像出现一般突兀地闪到门外。还没有射精的爱迪知道,在那几分之一秒当中,她不仅看见了他,也看穿了他的一切。

“我很抱歉,爱迪。”他手忙脚乱地把她的衣服放开时,玛丽昂在厨房里说,“我应该先敲门。”

他虽然穿好了衣服,却不敢走出卧室。他很希望听见她走下楼去车库的脚步声——若能听见她的宾士车开走,就更慈悲了。但她却在等他。而因为他没听见她上楼的脚步声,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在大声呻吟。

“爱迪,是我的错。”玛丽昂说,“我没生气,只是觉得尴尬。”

“我也很尴尬。”他在浴室嘟哝道。

“没关系的——这很自然。”玛丽昂说,“我知道你这年纪的男孩……”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他终于鼓起勇气去见她,她坐在沙发上。“过来——至少看着我!”她说。可是他呆呆地站着不动,盯着自己的脚尖。“爱迪,这很好笑。我们就说它好笑,到此为止吧。”

“很好笑。”他愁眉苦脸地说。

“爱迪!过来!”她下令道。

他慢吞吞地拖着脚步走向她,眼睛仍看着地上。

“坐下!”她命令道,可是他只能僵着身体坐在沙发另一头——距离她很远。“不对,坐这儿。”她拍拍两人之间的沙发。他动弹不得。

“爱迪,爱迪——我知道你这年纪的男孩。”她又说一遍。“你这年纪的男孩都会这么做,不是吗?你能想象不做这种事吗?”她问他。

“不能。”他低声道。他哭了起来——停不住。

“唉,别哭!”玛丽昂坚持。她现在都不哭了——泪已经流干了。

然后玛丽昂坐到离他那么近的地方,他感觉到沙发凹陷下去,他发现自己靠在她身上。他不断地哭,而她不断地说。“爱迪,听我说,求求你。”她说,“我还以为是泰德的女人穿了我的衣服——有时我的衣服变得好皱,或者挂错了衣架。但实际上是你,而且你很好——你还会替我叠内衣!至少你试着做了。我从来不叠内裤和胸罩的。我知道泰德不会碰它们。”爱迪哭着,她又补充道:“啊,爱迪——我觉得受宠若惊。真的!这不是我最快乐的夏天——但知道有人在想我真好。”

她顿了一下,忽然变得好像比爱迪还尴尬,连忙又说:“哦,我不是真的以为你想的是我。天啊,那太自命不凡了,对不?说不定只是我的衣服而已。不过我还是觉得受宠若惊,即使只是我的衣服。你大概有很多女孩可想吧……”

“我想的是你啊,”爱迪脱口而出,“只想你一个。”

“那就别尴尬了,”玛丽昂说,“你让一个老太太开心啦!”

“你才不是老太太!”他喊道。

“你让我愈来愈开心了,爱迪。”她很快站起身,好像要离开。终于,他有了勇气看她。看见他的表情,她说:“你对我动感情要小心,爱迪。我是说,多保重自己。”她警告他。

“我爱你。”他勇敢地说。

她在他身旁坐下,紧张得好像怕他会再哭起来。“不要爱我,爱迪。”她比他预期的更凝重地说,“想我的衣服就够了。衣服不会伤害你。”她凑得更近,但毫无调情的意味,说:“告诉我,有什么你特别喜欢的——我是说,我穿的衣服?”他用那种眼神瞪着她,所以她重复了一遍:“想我的衣服就够了,爱迪。”

“我第一次见你时你穿的那件衣服。”爱迪告诉她。

“天啊!”玛丽昂说,“我不记得……”

“一件粉红色的毛衣——前襟扣扣子的。”

“那件老东西!”玛丽昂尖声叫道,她几乎要哈哈大笑起来,爱迪这才想起来他从未见过她笑。他全神贯注在她身上。一开始他没法子看她,现在他怎么看也看不够。“好啊,如果你就要那件。”玛丽昂说,“说不定我给你一个惊喜!”她再度站起身——速度仍然很快。他见她要离开,忍不住又想哭。她在楼梯间的门口,换了严厉的口吻:“不要那么认真,爱迪——不要那么认真。”

“我爱你。”他重复道。

“不要。”她提醒他。不消说,他过了心不在焉的一天。

这次相遇后不久,有天晚上他从南汉普顿回来,发现她站在他的卧室里。夜间保姆已经回家了。他立刻心碎地知道,她来不是为了诱惑他。她开始谈论他那间客房和浴室里的若干照片,她很抱歉来打扰,但基于尊重他的隐私,只有当他外出时,她才进他房间来看看那些照片。这回她特别想看某张照片——她不肯告诉他是哪一张——她停留的时间比原先计划的久。

她道晚安离开他以后,他心中的悲苦远非常人所能忍受。但他就寝前发现,她替他叠好了乱扔的衣服。她还把浴巾从一直晾在浴帘杆上的位置取下,整整齐齐地挂回了毛巾架。最后,虽然这是最显而易见的,爱迪还注意到床铺过了。他从来不铺床——而起码在租来的房子里,玛丽昂也是不铺床的。

又隔了两个早晨,爱迪把信件放在车屋的餐桌上,就开始煮咖啡。等咖啡时,他走进卧室。起先他还以为是玛丽昂在床上,但不过是她的粉红色开司米毛衣。(不过!)她没扣扣子,又把毛衣的长袖子拉向后面,看起来就像一个隐形的女人穿着毛衣,用隐形的手抱着隐形的头。毛衣敞开处,隐约露出胸罩,这比爱迪用她衣服布置的任何场景都更诱人。胸罩是白色的——内裤也是,摆在爱迪最喜欢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