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老王上了这么大的当,宁奇的心情并不比他轻松。他痛恨老板的卑鄙,痛恨老板的黑心黑肝,痛恨老板设下如此的陷阱专门捉弄那些爱贪小便宜的老实人。看着老王悲愤欲绝的样子,他油然生出一丝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酸楚,他也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他真后悔,明明知道是一个骗局,当时为什么不从老王手里夺下镯子强行将他架出店门呢?现在回过头来再想这件事,说老实话,他当时是存了一些侥幸心理的,虽然知道其中有诈,但顶多是价格欺诈而已,绝对没有想到他们会拿了一文不值的合成材料来冒充什么价值连城的玉石。

宁奇对老王说:“俗话说得好,吃亏的人常在世,破了财还免灾呢,没啥大不了的,就当作10个月没开工资白干了。再说了,上当受骗的又不是你一个人。”

老王猛然翻身坐起来对宁奇说:“这件事到此为止,再不许你提这件事。还有,这事对谁都不能说,记住了?”

宁奇想了想说:“记住了。”

宁奇拿来笤帚将满地的碎玉打扫干净。刚放下笤帚,何利华几个来到他们房间,商定明天返程的路线。他们已经拟订了一个初步方案,现在特此过来征求老王和宁奇的意见。何利华说:“经过商量,大家的初步意见是从昆明到桂林、再到广州、再到杭州、再到上海,然后从上海回家,你们两个人看怎么样?”

宁奇心中窃喜,嘴上却说:“服从组织安排,我没意见。”

对于何利华的意见老王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何利华问老王:“你啥意见?”

老王说:“我不同意。”

“为什么?”何利华问。

老王说:“不为什么,就因为咱们6个人都是领导干部,违纪违规的事坚决不能干。”

何利华问:“这怎么跟违纪违规扯到一起了?”

老王说:“我一直觉得,我们这次的所谓考察学习本质就是一次巧立名目的公款旅游,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已经违了纪,如果再按你们设计的路线走下去,那叫什么?那叫公费周游中国,性质更加严重。”

老王的上纲上线让大家很反感也很恼火,宁奇从他们的眼神里能看得出来。

大家把期待的目光集中在何利华的脸上。

何利华扫视一眼,一脸的严肃。

他的讲话郑重其事,严肃得像在开会:“既然大家的意见有分歧,后面的行动路线我暂不表态。”

他扫视一圈,接着说:“但是,我首先得说明一个问题,这次的考察活动是经局委会研究,报县政府批准的。研究的依据是云南教育学会发来的学术研讨会邀请函,至于具体活动如何安排全是学会的事,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所以,这次的出行,是一次非常正规的教育考察活动。在这个重大原则问题上,不允许任何人信口开河说三道四,我们必须有明确的认识,必须有统一的口径。”

老王低下了头。

何利华接着说:“大家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王校长的话也要引起我们足够的重视。我说个初步意见,我原则上同意大多数人的意见,至于经费问题嘛,从现在开始,以后的行程单独计算,回去之后局里研究,该如何处理就如何处理。”

他的话刚落音,大家一起喊道:“好!”

老王的脸色很难看。

大家从何局长的话里读懂了两层意思,第一是他很同意这条路线或者说这就是他的本意,只是把话讲得原则了一些;第二是临行之前他就有足够的经费准备,否则,没有资金支撑的表态是乏力的。

一行人兴致勃勃赶到桂林,谁知天公不作美,一连几天的阴雨,见不到一丝儿阳光。但是,这样的天气丝毫没有影响这里奇峰异水的美丽景色和他们兴致勃勃的情绪。他们虽然不曾看到艳阳高照下的桂林山水是如何的妖艳娇美,只是这烟雨朦胧的漓江上如梦如幻的奇异景观,早已让人陶醉。

然而老王不快,他的脸一直像漓江上的天空一样阴沉着,不笑也不说。他似乎对桂林甲天下的山水没有一丁点儿感触,整天像个木头人一般,坐似泥胎,立似木桩。宁奇发现,他时不时紧皱双眉,用拳头顶着腹部,脸上流露出隐隐的痛苦之情。

难道他生病了?

在离开桂林的头一天晚上,吃完饭老王便回到房间,将身子重重砸在床上。宁奇问:“你哪里不舒服?”

老王答:“没有。”

宁奇又问:“你是不是病了?”

老王说:“没有。”

他斜躺在铺上,忽然吟出一首古诗:

死去元知万事空,

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

家祭无忘告乃翁。

这是陆游的《示儿》诗,表达的是诗人空有报国之心而壮志未酬的遗憾。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老王吟诵此诗示谁?他的壮志何在?他的憾事何存?简直莫名其妙!

宁奇揣测着老王,老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宁奇轻声问:“是不是还为镯子的事生气呢?”

老王没有提镯子的事,不无感慨地说:“你说人活一辈子图啥呢?轰轰烈烈兢兢业业一场,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宁奇笑问:“你今天这是咋了,怎么这么悲观?”

老王说:“不悲观又能怎么样呢?”

宁奇安慰道:“现在有一句流行语,叫作一切向前看。事业家庭有些磕磕绊绊那都是很正常的事,但那些都是暂时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老王翻起身来,点着一根烟狠狠抽了一口说:“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

宁奇说:“如果你还信任我的话,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我倒不是想从你这里获取多少消息,我是怕憋在心里把你憋出毛病来。如果你觉得没那个必要,也不必强求。”

老王注视了他老半天,嘱咐道:“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宁奇说:“你了解我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就放心吧。”

老王一直把手里的烟抽完,将烟屁股按在烟灰缸里,他下意识地向门口看了一眼,才慢慢说道:“我有一种感觉,总觉得这次出来心里很不踏实。”

宁奇问:“怎么,又放心不下学校了吧?”

老王很平淡地说:“惦记学校那是自然的。按说在哪里也是干工作,可是我就是放心不下我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事业和没有做完的事情,舍不得离开。”

宁奇问:“学校好好的,还有啥没干完的事情。再说了,人活一辈子,只要不下巴子朝天,啥时候能把事情干完?”

老王喃喃道:“多少年没有操场,学生都在马路上跑操,操场刚垫起来个拐角,好好垫一年就成功了。校围墙的基础下完,墙刚砌到半道,还有……”

宁奇打断他说:“你先别说学校的事,我怎么听着好像你话中有话,把你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老王说:“这次回去我很可能要离开学校,到政府去上班。”

宁奇高兴极了:“好事呀!值得祝贺。”

老王忧心忡忡地说:“谁知道后面会怎么样呢?”

宁奇说:“还会怎么样呢,给官就做,给钱就拿,名正言顺,合情合理。至于学校的事嘛,自古以来说得好,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走个穿红的来个挂绿的,组织上一定会安排合适人选的,你就安安心心走马上任吧。”

老王好长时间没有说话,一个劲地抽烟。

老王这人有个毛病,或者可以称之为优点,那就是凡事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是不会告诉别人的。多少年来,他的这毛病可能宁奇最了解,因此按他的理解,当副县长这事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肯定是有关领导找他谈过话他也表过态,否则他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这一夜他们扯了很久,宁奇真的为老王高兴。

到了广州他们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断了经费。本来钱是足够的,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出发前何利华将考察经费全都打在一张信用卡上,一路上花多少取多少,非常方便。当时刚时兴信用卡,运作机制尚不完善,虽然一路畅通无阻,但是到了广州却一分钱都取不出来。对于出门在外的人而言,没钱就等于断了炊,莫说参观游览,连住店都成了问题。情急之下何利华好说歹说把几个人的身份证押在了服务台上,他们才得以在一家宾馆安顿下来。

晚上何利华召集大家开了个会,主要议题是让大家将身上的钱凑起来,如果凑够去往杭州的火车票,那么即刻动身去杭州。何利华说,到了杭州就能取出钱来,有了钱我们就成了活水里的鱼,不能在这里干晒着。事情的结果很令人失望,因为这次是公费考察,事先又没有绕道的计划,所以大家带来的钱在昆明和桂林花得已经差不多了,到了广州,几乎罄尽。

何利华赶紧给家里打电话,让先汇些钱过来。事情就是这么不凑巧,适逢周末下午,银行关门早。这样一来,他们被生生困在了广州。

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没有钱的窘迫无异于蹲了班房,在宾馆里坐等的日子是很无聊的。吃完方便面,大家东拉西扯地闲谝着,老王甩手出门上了街。不一会儿老王兴冲冲回来,手里拎着一个崭新的旅行包。黄校长问:“凑钱的时候不是说你已经身无分文了,怎么还有钱买旅行包?”

老王说:“大钱没有了几个小钱还抠不出来?”

黄校长说:“小钱?这么好的包是几个小钱能买来的?”

老王举起包问大家:“那好,我就让你们猜猜,谁能猜出这包的价格我输给他50块钱。”

众人的目光齐聚在那包上。那是一只海蓝色的旅行包,合成材料的面料,款式很一般。

宁奇首先开了口:“顶多30。”

“不对。”老王的头摇得拨浪鼓一般,看上去很得意。

“25。”何利华说。

“再往下降。”老王仍然得意地摇着头。

几个人七嘴八舌依次下降,老王一次又一次地得意着,这是宁奇与他几十年相处中难得一见的表情。价钱一直降到10块钱的时候,老王的得意看来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他突然伸出大拇指和食指,爆发一声:“8块!”

他开始眉飞色舞地对人们描述起他如何走出宾馆如何走到立交桥下,如何遇到了一个卖包的小商贩,如何抓住小商贩急于用钱忙于脱手的紧迫心理,如何一次又一次地往下砍价,如何引得路人围观且如何被观众们由衷赞扬他的精明的全过程。老王喜形于色,一脸的自豪,这种自豪同样是宁奇几十年间不曾见到的。

老王美美开心一番,甩着包回到自己的房间。进屋以后,老王仍然沉浸在购物的欢乐和战胜商贩的自豪中。他的嘴里嘟嘟哝哝,一遍又一遍地盘算着,他要在广州给两个女儿好好买几件时髦的衣服,满满地装他一包。直到此时宁奇方才明白他要买包的目的。从他的神态中可以看出,他的身上肯定隐瞒了一笔没有上交的相当数量的现金。

情况如此紧急,他为什么不交出来呢?宁奇有些不太明白。

老王开始盘点资金。突然间他慌乱起来,手忙脚乱地将满身的兜布全部翻了个底儿朝天。他像疯了一般,又翻铺盖又翻包,连枕头下面、床垫子下面都翻了。宁奇问了他几声“怎么了”,他都没有回答。

老王疯狂地折腾了一气,猛然坐到床上,他的目光呆滞,突然大汗淋漓。他不断用手掌揩着脸上的汗,几乎坐立不住。

宁奇扶住他的双肩问:“老王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老王有气无力地说:“没……没……”

宁奇扶他慢慢躺下,说道:“你先躺下歇会儿,我赶紧找何局长,咱们给你请医生或者送医院。”说着就要往外走。

老王紧紧抓住他的手说:“千万别去,今天的事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为什么?你都成了这个样子,出了问题怎么办?”宁奇仍然坚持找人。

老王近乎于哀求地说道:“千万不能,就算你帮我一次,行不行?我求求你了。”

看着老王的样子,事情一定非同小可。现在首要的问题是先把事情搞清楚。宁奇想了想说:“那行,我可以听你的,今天的事我可以为你保密,但是你必须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能让他们知道。”

老王已经一脸老泪,呜咽道:“出事了,出大事了,钱丢了。”

宁奇边安慰边说:“你别急,慢慢说。”

老王认真地回忆并向他讲述了买包的全过程,他们两人冷静分析一番,事情的真相渐渐明晰起来。

可以肯定,立交桥下卖包的那个商贩和后来的那些围观者实际上是一个盗窃团伙,他们用卖包做掩护,用低廉的价格做诱饵吸引路人,以达到行窃的目的。在一次又一次的讨价还价中卖方一次又一次的让步,他们采取这样的方法完全是为了吸引购买者的注意力,这样,围观的同伙便可以乘机下手。

老王今天就吃了这亏,而且损失惨重,整整5000!

事情如此严重,不向组织报告是不行的。何利华得知出了这么大的事,急得团团转。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先报案,报了案之后,开始打劝老王。

此时的老王已经彻底崩溃,哭成了一摊泥。

宁奇静静地思索着,总算理出些头绪。老王的失态和崩溃是因为丢了一大笔钱但又不完全在于丢了钱,他是觉得自己不但丢了钱还丢了人,而且丢了大人。在团队被困广州期间,他居然不愿意拿出钱来救急!如果说能找出一点理由为他开脱的话,那就是他的不交出自己的私房钱是对何利华这次“公费周游中国”行动的一种抵制,否则找不出任何理由可以原谅他。

宁奇拍拍老王说:“俗话说死了别想丢了别找,只要人洪全,丢点钱没啥大不了的。有何局长在,回去以后想办法处理一下就完了。”

这句话本来是用来安慰老王的,没想到后来成了老王的“罪证”。

因为老王的情绪,杭州和上海的旅游都很潦草。

考察回来时间不长,上面组织部门派人下来考察干部。考察组分成两组,一组搞面上的考察,考察范围是全县各中小学,考察对象主要是何利华;另一组搞定点考察,考察组进驻河阳中学,考察对象是老王。那个阶段整个教育系统的气氛特别紧张,被调查的人一个个提心吊胆,生怕讲了什么不该讲的话,留下后遗症。后来据知情人士透露,老王和何利华的考察结果都不错。一周以后大家见到了报纸上的公示,副县长是王学礼!

看了报纸宁奇真为他高兴,理由还是那个理由,这下两个女儿有办法了。他积极筹备着,他要在老王走马上任的那一天为他设一桌庆功酒,好好祝贺一番。

公示的时限是一周,前几天都风平浪静,没想到到了第六天风云突变,老王出事了。宁奇得到的可靠消息是,公示期间有人举报,说老王在赴云南考察期间不能以一个共产党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第一看“裸体”舞,有道德品质问题;第二与贩毒集团有过交易,有违法嫌疑;第三丢了钱用公款处理,有违纪嫌疑。

那个阶段宁奇的脑子纷乱一团,同程考察的人里面,除却他本人和老王以外的另外4个人整天整夜盘踞在他的脑子里,赶都赶不走。毫无疑问,举报人肯定出自4人之中,但是到底是谁举报了老王?他挨个儿地怀疑着又挨个儿地排除着,似乎谁都有可能又谁都不可能,理由是,凭老王的工作业绩凭老王的人品,不至于和谁结下这么大的冤仇。还有一个重要理由,那就是4个人不仅治校有方成绩突出,道德品质堪称一流,他们是绝对不会使用这种诬陷好人的下三烂手段的。但是事实活生生摆在面前,让他无法解释。他非常愤慨,愤慨举报人的阴险,愤慨举报人的缺德,愤慨他为了整倒老王而不择手段,甚至于歪曲实事,捏造罪名。

半个月以后,何利华走马上任,当上了副县长。

直到此时,宁奇的怀疑似乎有了一些眉目。但是他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老王的被举报与何利华有任何关系。

打死他都不信。

但是他又无法不信。

然而老王的事并没有了结,组织部的人刚走,纪检委的人来了,接下来便是对老王没完没了的调查,让他把举报的事讲清楚。老王一遍又一遍地解释,人家一遍又一遍地讯问,在无休止的调查中他气急交加,突然病倒了,一头扎进医院再也没有起来。

那天宁奇去医院看望他,看见病历上赫然写着四个字:肝癌晚期。看来老王已然知道了自己的病情,因为他对宁奇说的全是些临终遗言之类的话。他拉住宁奇的手,满含热泪说:“兄弟,看来我是不行了。”

宁奇强忍着心酸,劝说道:“有病治病,别想那么多。现如今医疗技术那么发达,治你这点小病算不了什么。”

老王一阵喘息,说道:“兄弟你是不知道,身上的病好治,心上的病难医啊!这些日子,我的心就像让人捅了一刀,一直在流血。”说完又是一阵喘息。

宁奇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是面对老王,自己又能说什么呢?

老王紧紧攥住宁奇的手,生怕他挣脱一般,两只热切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他的脸。宁奇强忍住顶上鼻腔的一股酸楚,说道:“老哥,有啥话你就说吧。”

老王说:“有一件事看来只能拜托你了,你应该是知道的。我死了不足惜,就是两个女儿的事……”

他说得很伤心,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宁奇终于忍耐不住,他的眼泪也滴了下来。他说不出话来,只能郑重地对他点点头。

没过百天老王便去了,他去得很凄凉。他是睁着两眼离开这个世界的,无神的眼睛里留给世人的全是猜不透的谜。

王校长走了,河阳中学笼罩在一片悲痛之中。

校园里庄严肃穆,哀乐低回,全体师生默立于办公楼前开追悼会。追悼会由县教育局局长主持,主管教育的副县长何利华致悼词。何利华的悼词写得很感人,抚今追昔,极尽溢美之词,在这盖棺定论的庄严时刻,他代表组织,给了王校长以很高的评价。能够听得出,写这篇悼词是动了心思的。悼词很煽情,读到动情处,何局长已泣不成声。

宁奇默默地站在后排,他并未被何利华的伤感所打动,他也没有流一滴眼泪,只是咬紧牙关在听。在他眼里,何利华的赞誉无异于装腔作势,何利华的悲伤无异于鳄鱼的眼泪。

老王的死让宁奇十分悲痛,但是有一点他很欣慰,就是在老王临终之前他把他的两女儿都安排到了自己的学校,一个当食堂管理员,一个当学生宿舍管理员。他清楚地记得,当他向弥留之际的老王报告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居然高兴得一挺身从病床上坐起来,眼睛放射出锃亮的光。那天,他当着宁奇的面吃了不少东西。他在想,这可能就是人们所说的回光返照吧。那几日他的精神突然出奇得好,没过两天便去了。

最后很有必要把安置老王两个女儿的事交代清楚。

这件事宁奇是动了一番脑筋的,他既要为老王排忧解难,又要保证自己不犯错误;他既要为两个孩子考虑眼前,又要为她们考虑永远。因此他要把她们办成计划内临时工,要让她们的工资纳入财政预算。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觉得他不能也没有必要自作主张,他向已经上任的副县长何利华汇报了此事而且写了请示报告。何利华思索良久,很原则地答应了,并且亲自出面将此事办成。

宁奇心里很清楚,他之所以敢找何副县长,私下里是有几分胜算的。除了摆在桌面上同情和照顾老王这条理由之外,还有一条摆不上桌面的理由,就是他们这帮随同他考察的几个弟兄在组织上考察他的时候是卖了大力气的。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还有,他要用这件事给何利华提供一个赎罪的机会,或者说是一个试探。

一个星期天,宁奇来到老王的墓地。他久久地伫立着,心里默默地祈祷:一路走好,老王。他默默地在心中劝慰:安息吧,老王,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