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福源寺临山而建,倚山面河,气势不凡。从山中流出一股清泉沿山而下,绕寺而流,泉水清彻见底,潺潺淙淙。泉流两侧地气潮湿,湿地上长满了各种山树野蓬,远远望去,似一条绿色的飘带蜿蜒而下绕寺而舞,给这座古庙新寺增添了许多灵光之气。

慧清带领众僧尼在泉边开出一方佛田,正在侍种菜地。忽然从山下走上一个人来。那人越走越近,慧清以为是前来上香的香客,连忙放下手中锄头迎了上去。等到那人走到跟前,慧清首先看到的是此人蓬乱的头发和一身邋遢的穿戴。再用心看,似乎有些面熟。

莫非是他?她先是一惊。

慧清走近那人再仔细辨认,发现缺了一只耳朵。

是他,果然是周世宝。

慧清微微定一定神,随即上前合掌躬身道一声:“阿弥陀佛。”

周世宝很窘迫也很畏缩,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居然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候寺上的梆子响了,到了供午斋的时候。慧清说:“施主来到山野小寺,不知有何贵干?”

周世宝上前一步说:“赵小莲,我是专门来看你的。”

慧清说:“赵小莲已经死了,施主请回吧。”

说完返身要回寺院。

周世宝急忙拦在她面前说:“小莲你不能这样无情无义啊!过去的事都是我的错,你现在是吃斋念佛行善积德的人,我请你原谅我。不管怎么说,我们有过一段交情,而且有了共同的孩子。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慧清打断他说:“谁跟你一日夫妻你找谁去吧。”

周世宝说:“那行,就算不是夫妻,可是我跑了这么远的路,就是专门来看你和孩子的,你总不能这么薄情寡义吧。”

慧清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念一声:“阿弥陀佛”,说道:“你跟我来吧。”

她将他带进寺院,先带领众尼诵经供斋已毕,然后留他在寺院里用了斋饭。吃完饭周世宝没有即便要走的意思,两眼直勾勾盯住那傻儿子没完没了地看。他去拉他的手:“孩子,过来。”

喜顺子躲得远远的。

现在的喜顺子已经长成大人,慧清也给他剃了度,入了佛门。喜顺子虽然不会念经,但是“阿弥陀佛”总不离口,烧香拜佛很是虔心。

慧清对周世宝说:“孩子你看见了,斋饭也用了,吃饱了肚子你就走吧,我们该做功课了。”

周世宝嗫嗫嚅嚅地说:“我想……我想……”

慧清问:“你想干什么?”

周世宝说:“我想把喜顺子领回去。”

慧清先是一愣,随即说道:“那不可能!”

周世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我已经说过了,过去的事都是我的错。虽然我已经被你整残废了,但是我不记恨你,这是我自作自受,活该!可是,看在他是我的骨血的份上,看在我孤苦一人的份上,看在我们周家就要断子绝孙的份上,你就可怜可怜我让我把他领回去吧。”

他的眼泪“唰”地一下涌了出来。

慧清转过身去再念一声:“阿弥陀佛”,对他说:“树有根水有源,断子绝孙的源头不在别人,全在自己。你不要跪我,要跪就应该跪佛;你不用求我,要求就应该去求佛。”

周世宝一听赶紧站起身问:“我拜,我求,我拜了佛求了佛,你能答应我吗?”

慧清说:“我让你求佛拜佛是劝你一心向善,求佛祖饶恕你的罪孽。我希望你能够良心发现,改恶从善,勤劳耕作,或许还能娶妻生子续了香火,安然度过你的后半生。至于喜顺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周世宝说:“你说的话我一定照办。不过,那都是后话,我现在就要把他领回去。”

慧清说:“喜顺子就是我的命根子。我告诉你,当初若不是为了这孩子,我恐怕早都不在人世了。他现在之所以脱胎成这个样子,全是前世的孽障,我要让他今生礼佛修善修成正果,来世有一个好的转生。跟了你去你会把他怎么样?他除了跟着你受罪还能有啥作为?别打孩子的主意,你快走吧。”

周世宝“卟腾”一下坐在地上撒开了赖:“你今天让我领儿子,我就离开寺院,不让我领,我就不走。”

众僧尼围了上来,就要动手强行将周世宝拖出寺院,慧清做个手势,制止了众人。她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急速地捻动佛珠。最后她拿出100元钱递到他手上说:“阿弥陀佛,拿去买点吃的,早些回吧。”

一看见钱,周世宝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忙不迭地接了过来,二话没说离开了寺院。

真格是吃惯的嘴跑惯的腿,让慧清没想到的是,有了这个开头,周世宝隔三插五跑到寺院来,先是蹭饭,接着便要儿子,直到拿钱打发了方才离开。慧清的心里像吃进了一只苍蝇,见了周世宝就恶心,可是他就像一个幽灵一样缠着她,让她坐卧不安。自从周世宝的出现,慧清平添了一块心病。

这一天景万荣来到寺院,慧清把周世宝的事全都对他说了,最后叹道:“清静之地不得清静,真不知道他能把孽做到什么时候?”

景万荣说:“大师不必烦心,这件事交给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他摆平的。”

慧清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那就拜托了。”

这一天景万荣抽了个空,一个人驾了车到福源寺来。今天他的心情很好,所以眼前的景致虽然还是原先的景致,但是看上去好像倒比往日好了许多。景万荣没有直接进寺院,而是把车停在离寺院不远的地方,他登上一个石垒的高台。山风凉嗖嗖的,吹得人舒畅极了。回首来路,烟波辽阔,一片苍茫;返身远眺,大山巍然,山林苍翠。山脚下的寺院白墙青瓦,绿树环抱,殿堂檐牙高挑,错落有致,树影绰绰,殿宇层层,动静相宜,如沐仙风。看着眼前的一切,景万荣油然生出一种成就感。他的心中一阵激动,这种感觉带来的激动,丝毫不亚于事业成功时的激动心情。

然而景万荣更佩服慧清。

虽然说这座宏伟的寺院有他景万荣的布施,但是能从一座行将坍塌的破庙经营到如此规模,全靠了慧清的坚守,全都是她的心血。一想起她带着喜顺子挨门逐户的化缘,走乡上县的审批,求能拜贤的设计施工以及搬砖运石的辛劳,景万荣不由得对慧清肃然起敬起来。有时候他会产生一个奇怪的念头:她还是那个儿时和他一起读书一起玩耍的赵小莲吗?

景万荣今天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慧清而来。他要为她彻底解除周世宝无休止的骚扰,他要为她了却对喜顺子无时无刻的牵挂。因为慧清对景万荣不止一次地讲到,她现在四大皆空,已无所求,今生最大的心病是有朝一日自己离开人世以后,喜顺子该怎么办?

走进寺院,景万荣按照惯例先上大雄宝殿焚香拜佛,和慧清一起来到念佛堂。慧清给景万荣上了茶,眼睛深深地看着他。景万荣的心怦然一动,这是多少年都不曾看到的眼光。

景万荣被慧清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问道:“大师今天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看我怎么了?”

慧清笑着说:“我看你一脸的福态相,越看越像一尊菩萨。”

景万荣赶紧说:“大师过奖了。像我景万荣一庸人,我有何德何能,敢与菩萨相提并论。”

慧清说:“施主所言差矣,既有菩萨之心,便有菩萨之行,心行合一,便是菩萨。施主是心行合一的典范,功德无量啊!这一点,不光俗家很难做到,就是我们这些佛家弟子,在你面前也自叹不如。”

景万荣说:“实际上我并没有大师所说那么好的修行,像我们这些佛外之人,不懂佛规不接佛缘,充其量也就是想做些善事罢了,况且做得也不是尽善尽美。”

慧清忽然将话锋一转:“其实你早就接上了佛缘,只不过差一种形式而已。这几年我不止一次想过你的事情,你如果能脱却凡尘受了三规五戒进了佛门,那你的功德就大得很了。到了来世,你就是莲花座上的菩萨。”

这种话慧清过去也没少在景万荣耳边吹过风,他听完之后都付之一笑或搪塞过去,但是正儿八经提了出来,这还是头一回。看来,今天他必须得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

景万荣呷一口茶,郑重其事地说:“首先我得感谢大师的美意,但是我要说的是,我只能做善事不能进佛门。”

“为什么?”慧清问。

景万荣说:“其一,我修行不到。佛门是清静之地神圣之所,讲得是四大皆空,我们这些人混迹于这个世面上,酒色财气无一不沾,所以说,我不够资格。其二,佛门有三规五戒,只要踏进佛门,就不能破戒。我现在经营着这么大一片事业,成天要跟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没有请客送礼,没有吃喝玩乐,没有溜尻子拍马屁什么事都办不成。我们干的那些事说好听了叫顺应时代潮流,说不好听尽干的是些下三烂的营生,与佛规格格不入。所以,与其入了佛门再去违反佛规,不如置身佛外不去亵渎的好。其三,我很赞同大师刚才所说心行合一的观点。我承认,我是个既有佛缘又有佛心并且行了些佛行的人,我觉得这就足够了。我认为,礼佛重行而不必重形。说到这里,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慧清说:“有话尽管讲。”

景万荣说:“我发现有不少佛家弟子,嘴里整天念的是阿弥陀佛,行的却是有悖佛规之事。我不愿意做那样的人。”

慧清屏住呼吸在听。

“我给你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景万荣接着说:“自古和尚居士做道场法事只吃些供养,金钱是分文不收的。现在的道场如何?吃了湿的拿干的,而且随着市场行情在不断抬升。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对富人而言是一种炫耀,对穷人而言那就是一种灾难,对佛祖而言那便是一种亵渎。难怪乡下人说,佛家的行规像这样发展下去,人都已经死不起了。”

慧清长叹一声:“阿弥陀佛!”

景万荣接着说:“我说的不入佛门或者对佛教徒有不同看法绝对不是排斥佛教或者贬低佛教,相反,这正是我敬重佛教的所在。我承认我是个有佛缘的人,在我心里,我只想做一个不入佛门的莲友,不知大师你同不同意我的这个观点?”

慧清的目光长时间停留在景万荣的脸上,她有些激动:“在我的心目中,我们早就是莲友了,而且是真诚的莲友。”

景万荣由衷一笑说:“我说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满眼的莲花围在我周围,天上地下全是。我在莲花丛中笑醒了,所以今天一早就上了寺。”

“阿弥陀佛!”慧清的眼中放射着异样的光彩。

她又一次深深地看着景万荣,似有什么想说的话。

景万荣说:“今后如果寺院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情,尽管开口就是了。我说了,佛事我会做到底的,而且心甘情愿,不遗余力。”

慧清慢声细语地说:“我啊,我一直有一个心愿……”

景万荣等待下文,慧清沉默着。

景万荣说:“你有什么心愿,能说出来让我也听听吗?”

慧清说:“唉,不说也罢。”

景万荣看她有难言之隐,开导说:“大师你这是怎么了,刚才还说我们是莲友,这会儿就不敢直言了。没事的,说吧。”

慧清站起身来走到上堂,先向三尊佛祖的画像深深做了一个揖,然后鼓了好大的劲才说:“你看这念佛堂,是我每天作功课的地方,按说啥都不差,可是我心里总觉得缺一样东西。”

景万荣将屋内扫视一圈,追问:“差啥东西?”

慧请对着上堂供奉的西方三圣的画像说:“我一心想请三尊西方三圣的铜佛像,把这画像代替了,庄严地供在那里。”

说完以后她轻轻摇摇头:“只能是个想法,说说而已。钱太多了,钱太多了。”

佛教最尊佛祖当推释迦牟尼,景万荣不知道她为什么对西方三圣如此情有独钟。此时他对着画像认真审视起来。

没等景万荣发问慧清先说话了:“你看这西方三圣,中间的阿弥陀佛一脸慈祥,包容众生;左手观世音菩萨解救苍生,慈悲为怀;右手大世智菩萨大智大悟,广布慧根。如果得了他们的正果,那将是何等的灵光。”

景万荣说:“我相信,大师一定会虔心礼佛,修成正果。”

慧清念一声:“阿弥陀佛”,说:“多谢施主抬举。我和喜顺子的正果,虽然要全靠自己修行,但是,最重要的是仰仗菩萨的大慈大悲和大智大慧。我要求观世音菩萨为我拔了苦楚,做个平常人,求大世智菩萨为喜顺子栽植慧根,让他做个聪明人。”

原来是这样。

景万荣想了想说:“既然大师有如此的美意,我来帮你了却这个心愿,你看如何?”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慧清长念一声,再一次深深地看着景万荣。

景万荣说:“那就这么定了。”

忽然想起他今天要办的正事,对慧清说:“我最近正在准备做一件善事,今天特此来向大师通禀。”

慧清问:“怎么,是不是又想建寺院了?”

景万荣说:“不是。自从上次你说了周世宝纠缠喜顺子的事,我一直在想办法。最近我想,一人也是帮十人也是帮,不如投资建一所残疾人福利院,把当地的一些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和残疾人都收了进去,全都养活起来。”

“阿弥陀佛,真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显灵了!”慧清激动不已,眼睛里闪着泪光。

景万荣说:“到时候我想让喜顺子也去。还有,我准备让周世宝去参与福利院的管理,这样一来,喜顺子再也不用你操心,周世宝再也不会来纠缠你,你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念你的佛了。”

景万荣等待她的惊喜。

慧清的手快速捻动着佛珠,然后用奇异的眼光看着景万荣,半天淡淡地说:“再说吧。”

景万荣有些着急:“大师你到底啥意思?你得表个态啊。”

慧清依然平淡地说:“其实也没啥意思。你如果一定要我表态,那我告诉你,你的好心我领了,我就是不愿意让喜顺子离开我。看不到喜顺子我不放心。”

景万荣说:“大师我刚才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我之所以要开办福利院,发端就是要彻底解决喜顺子的问题,当然还有周世宝,最终目的,就是要把你解脱出来。否则……”

慧清依然未表态,她把话题叉开:“这话以后慢慢说,你既然来了,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寺田吧。”

景万荣怏怏地跟在后面。

他们走出寺院,来到慧清她们开垦的山地里。山地面积不大,却让她们整治的沟是沟垄是垄,方方正正、平平整整。地里各色蔬菜红绿相间,是荒山下难得的景致。慧清随手摘下一颗红透了的西红柿递给景万荣,他在衣襟上擦了擦便啃了一口,味道鲜美而且纯正,这是一口多年都不曾找到的真味。慧清又摘下一根黄瓜,放在他的手上。景万荣正吃得津津有味,忽然手上一阵奇痒,他发现一只蚊子落在他的手背上,便使劲去拍,蚊子拍死了,手背上留下几滴血。

慧清见状,站在景万荣面前,双手合十念一声:“阿弥陀佛”,连连说:“罪过啊,罪过!”

景万荣很不以为然:“它叮了我的肉喝了我的血我拍死它理所当然,大师为何说出罪过的话来?”

慧清问景万荣:“请问施主,你一生做过错事没有?”

景万荣答:“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谁都得犯错误。”

慧清问:“难道你做了错事就该拍死吗?”

景万荣无言以对。

慧清接着说:“刚才喝茶的时候你找苍蝇拍子要打苍蝇我就想告诉你,那东西是打不得的。苍蝇蚊子虽然惹人讨厌,但是既然已经来到这个世上,那都是上天的造化。它们也是一条生命,打死它们那就是杀生。佛家只有放生的慈悲,万万不能起杀生的邪念。你既然已是我的莲友,请施主一定听我一句忠告,再不要杀生了。杀生多了,既残害了生灵,又做下了孽障。”

阿弥陀佛!

打内心深处说,景万荣无法接受慧清的这个观点。苍蝇蚊子对人的伤害是显而易见的,严重的还会危及生命。但是此时他不想和她理论什么,于是违心地说了一句:“以后注意就是了。”

回去以后景万荣把请铜佛像的事当作一件头等大事。他亲自出马,先后跑了好几个省份走了许多厂家,最终选定一家,没用上一个月的时间,人货一起到家。

铜佛的迎接仪式十分隆重。慧清约请了四乡八镇大约四五十个莲友然后携众僧尼行三叩九拜之礼,然后他们分两路走成夹道护车诵经而行。车缓缓前进,足足用了两个小时才将铜佛迎进寺院。

景万荣被他们的虔诚深深打动了,这一刻,与他一路相伴当作货物运回来的3尊铜佛在他的心目中骤然神圣起来。

自从请回铜佛像慧清就像变了一个人,虽然仍然每日面对黄卷青灯作那没完没了的功课,但是精神为之一振,气色出奇得好。她的脸上有了笑容,她的口中有了笑声,走路的步子也变得十分轻盈。她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一遍又一遍地擦那些铜佛像,而且每次必须带领喜顺子一起擦。每次擦完都浑身大汗,每次擦完都一无例外地焚香叩拜,然后长跪不起,双目深情凝视佛尊。

自从请回铜佛景万荣也像变了一个人,他的腿好像被一条无形的绳子牵扯着,一有机会总爱往寺院跑。每去一次,他首先走进念佛堂拜那3尊佛像,每次都会发现3尊佛像的颜色会有明显的变化。当景万荣第五次走进念佛堂的时候,3尊佛像已经被慧清母子二人擦得锃明透亮,一片金光,就连佛像的指甲缝和双眼皮都纤尘不存,包括铜铸的莲台。

这天景万荣又来到寺院,慧清一见面就说:“施主你来得正好,我要当紧告诉你一件事。”

景万荣问:“啥事?”

慧清说:“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和你做的梦一模一样,梦见我的周围全是莲花,我在花丛中笑醒了。”她一脸的喜色。

景万荣说:“祝愿大师早日修成正果。”

“阿弥陀佛!”慧清眼里闪着泪光。

景万荣说:“福利院已经竣工,喜顺子进福利院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如果你同意的话,今天我就可以把他带走。”

慧清说:“不去了,说啥也不去了。”

景万荣说:“我给你讲过的,我建福利院的发端就是为喜顺子着想也是为你着想的,不让他去不是白费了我一番心思。”

慧清说:“多谢施主的善心。有了这3尊佛像,我一定要带着喜顺子虔心礼佛,修成正果。铜佛像是你请回来的,喜顺子得到的还是你的恩惠,他一定会报答你的。再说,喜顺子不去福利院只是他一个人,还有许多残疾人需要你帮助,你的心思不会白费的,你的善举必有善报。”

景万荣知道再说什么也是徒劳,只好告辞回家。

景万荣前脚离开,周世宝后脚来到了寺院。

这一次慧清很开朗也很大方,她主动招呼周世宝吃完喝完,给了他300块钱,打发他尽快离开。

周世宝没有走,他还是两眼直盯着喜顺子。

慧清说:“不是有人给你安排了去当福利院领导的美差你应该去呀,还跑到这里干什么?”

周世宝说:“我才没有那么傻呢,放着在手的鹞子不耍去耍那满天飞的鹰。我今天专门来告诉你,这次上头有了政策,要给残疾人发放养老保险金,一家有两个以上的残疾人还有特补。我今天来就是领喜顺子的,到时候我们爷俩都是残疾人,养老金加上特补足够我们吃香的喝辣的了,谁愿意到福利院去侍候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人。”

慧清的态度一如既往地坚决:“快死了你的心吧,想都别想!”

周世宝也下了决心:“今天不带走喜顺子我绝不离开!”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周世宝放缓了语气说:“要不这样,你先让我把儿子带走,等我办好了养老金的手续再把他还给你,你看怎么样?”

慧清说:“坚决不行,他一步也不能离开我。”

周世宝突然翻了脸,跳起身来双手叉腰骂道:“秃驴我告诉你,我来和你商量那是抬举你,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喜顺子是我的种,天经地义那是我的儿子,今天你答应我也带走,不答应我也得带走。喜顺子,走!”说着拉起喜顺子的手就往外拽。

慧清扑上前去抓住喜顺子的另一条胳膊,使劲往怀里拉。周世宝急了,抬起脚向她猛力踹去,将她踹出好几步远。只听“啊呀”一声,慧清重重跌坐在莲台下。霎那间,头上的血如泉水般喷射出来,染红了莲台。

慧清的头正好撞在莲台的铜花瓣上,因为用力过猛,锐利的瓣尖深深扎进她的颅骨。

慧清倒了,鲜血溅满佛堂。

周世宝呆了,他发现自己闯了大祸。

他来到慧清跟前,蹲下身子边摇边喊:“醒醒,醒醒,你快醒醒!”

好半天慧清才微微睁开眼睛,她用失神的双眼搜寻喜顺子。慧清看见,喜顺子还在,他还被周世宝紧紧攥在手上。突然,她双目圆睁,猛地伸出右手,紧紧攥住了周世宝的下身……

慧清死了,她是撞在莲花上死的。

周世宝也死了,他是被慧清活活攥死的。

据办案的人员说,周世宝死得很惨,面目非常难看。办案人员还说,慧清的手攥得非常紧,几个警察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的手掰开。

慧清被埋在福源寺后的山岗上。宁奇和景万荣带着喜顺子来到慧清的墓前,喜顺子跪地烧纸,两人双手合十,向着远方的苍茫祈祷。

景万荣口中念念有词,祈求佛祖保佑。

保佑慧清一路走好,早日了却自己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