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离开高雄,旅游团直奔大家向往已久的阿里山,想尽快看到阿里山的神奇景色和那美如水的阿里山姑娘、壮如山的阿里山小伙。山路很陡,因此修成九曲十八弯的盘山道。山道是柏油路,不时会遇到山体滑坡造成的塌方和繁忙抢修的工程队以及来往奔忙的工程车。尽管导游尽量回避谈起前些天发生在花莲公路上的那桩因山体滑坡造成的20多人丧生的惨案,但是看到眼前的一切让人很自然地联想起那桩旅游事件来。大家的手紧紧抓着把手,心提得悬悬的,车厢里没人说话更没有笑声,只有王元元指手画脚的,不知道和兰花花说些什么。
上到山顶发现,这里果真是人间仙境,确实名不虚传。山上苍松翠柏,全是茂密的森林。由于地处2000多米海拔,又是海洋性气候,海风带过海上的水气,山头上云遮雾罩,缥缥缈缈。流云时不时会丝丝缕缕从腰间飘过,置身其间,恍若走在天上。
游客们在停车场下了车,这里是一个休闲购物的所在,大家稍事休息,导游便率团上山,踏上密林探险的山道。据导游介绍,这个景点是阿里山最美也最好玩的地方,那里有原始森林,有原住民,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野生动物,所以,密林探险是一项既神奇又刺激的活动。整个团队士气高昂,有几个性急的游客已经迫不及待地登上了盘山道。
这时候王元元面有难色,想说什么又不好直言,只是一个劲地叹气。宁奇看在眼里,知道他腿脚不便不宜登山,留在山下又怕再一次发生离团的事情,他一定是为这件事情苦恼。他问他:“是不是上不了山?”
王元元叹一口气说:“上不去也得上,这次如果再离了团让人家扔在山顶上,想打的都打不上。”
宁奇说:“那你干脆待在停车场,等我们下来。”
这时候兰花花插上话:“已经给导游说了,人家不答应。人家说了,这次再离团,发生任何问题概不负责,而且还要签字画押。”
宁奇有些踌躇,他先问白兰芳:“要不我们也别上山了。”
白兰芳明白了他的意思,朝着他点点头。
看到白兰芳的表情,宁奇放心了。他想了想,来到导游面前对导游说:“我们这位老同志腿脚不方便,恐怕上不了山。我的意思是你们上吧,我们4个在这里等你们,你只要告诉我会合的时间和地点就行了。”
导游说:“让我说,你们还是克服一下困难一起走。好不容易来一次台湾,不到密林探险,就等于没上阿里山,这么好的景点你们愿意放弃?”
宁奇微微一笑:“这我明白,可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嘛,不管怎么说,人是最重要的,我们不能让人出了问题啊。”
导游静静地看着宁奇,然后问:“请问这位先生退休前是干什么工作的?”
宁奇笑着说:“一个穷教书的呗。”
导游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不像,不像。”
宁奇笑问:“那你看我像个干什么的?”
导游在他脸上细细审视一番,说道:“肯定是个大领导,至少是县处级干部,要么就是地厅级干部。”
宁奇哈哈大笑道:“那好,就请你给我这个大领导一个面子吧。”
导游突然严肃起来:“答应你容易,他们的安全你能负责?”
宁奇郑重地回答:“能负责。”
导游经过再三斟酌后说:“那好,这3个人就交给你了。”
宁奇说:“你放心,保证不会出问题。”
导游再三叮嘱一番,带着队伍上了山。
宁奇的这个决定是王元元和兰花花始料不及的,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人家会舍弃了这么难得的机会来陪他们两个素不相识的人。面对此情此景,两人眼里又一次流露出感激的光芒。兰花花强拉硬拽把他们俩拉进一个茶座,要了一壶阿里山最有名的乌龙茶,点了十几样茶点果品一个劲地让他们吃,不吃都不行,反而弄得宁奇和老伴不好意思起来。
宁奇说:“咱们随便坐坐等团,你不要太破费了。”
兰花花说:“喝酒图醉娶老婆图睡,挣了钱就是图的消费,钱花在投心思的人身上心里痛快。你千万别说破费的话,钱我有的是。”
兰花花招手喊服务员,准备还要点些东西,宁奇赶紧起身说:“点下的都吃不完,快别点了。这么好的风景,我给你们拍拍照吧。”
一听说拍照兰花花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拉起宁奇的老伴马上离开了茶座。阿里山青山如画处处是景,兰花花早已忘却了渡轮上的苦恼,飞机上的尴尬,与王元元逛性用品商店带来的不快,左拍一张右照一张,把宁奇忙了个不亦乐乎。
下山的时候大家格外轻松,车内人声嘈杂,大家还陶醉在密林探险的兴奋之中,显得意犹未尽。等到声音渐渐安静下来,车内顿时有些冷清。导游开始讲一个故事……
导游刚把故事讲完,大巴车戛然停在路旁一个店面门口。
人们很不情愿地下了车很不情愿地走进专营店,立即遇到了一群穿着民族服装、戴着民族首饰、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的热情接待。她们为游客表演了收鹿茸切鹿茸的手艺,亲手将一片片带着血丝的鹿茸泡进酒里。她们不厌其烦地介绍着产品,那些语言很荤很露,与她们的性别和年龄很不相称。她们倒出酒来,一杯一杯递到游客们手上。宁奇呷了一口,除了有点腥味,再无别的感觉。
宁奇放下杯子率先走出店门率先上了车,旅友们一个个跟了出来,谁也没买酒。宁奇突然发现导游脸色阴沉很不高兴,完全没有了讲大王饶命时的眉飞色舞。上了车导游开始清点人数,一数差了一个,一核对又是王元元。这时候兰花花说话了,说他上了卫生间,马上就来。果然,不大工夫王元元慌慌张张出了店门,瘸瘸拐拐上了车。
游完阿里山紧接着游日月潭。
如果说阿里山是以松和云著称,那么日月潭则是以山和水取胜了。日潭和月潭是两个彼此相连的高山淡水湖,四周青山环绕,湖水清莹澄碧,山影倒映在湖水中,湖光山色,美不胜收。除了青山绿水,日月潭还有一处名胜叫大佛寺。寺院建在高山之巅,立于寺前,可以俯瞰整个湖面,寺院宏大,游人如织。导游在这里给了半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大家分散游览。
宁奇和兰花花他们结伴而行,他们先进大雄宝殿烧了高香,据僧人说那香百灵百验,保准可以升官发财,一世平安。从大雄宝殿出来,不见了兰花花和王元元。宁奇和老伴四下里寻找,还是不见踪影。宁奇往车跟前走,忽然在山门旁边发现了他们。他停下脚步看去,他们正肩并肩站在那里,让一个陌生人给他们拍照。见到他们王元元招手喊:“赶紧过来照相,人家现拍现取,全是免费的。”
宁奇走过去一看,二话没说,拉起他们就走。
来到一个僻静处宁奇开始指责他俩:“你们怎么什么便宜也想占?你以为天上会掉馅饼吗?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是个陷阱怎么办?”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两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规规矩矩站在宁奇面前。兰花花讷讷地说:“不会吧?看着不像。”
宁奇从她手里夺过一张传单吼道:“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东西!”两个人一声不吭。
这是宁奇第一次在他们面前发这么大的脾气。他说:“人家凭什么白给你们拍照?人家是白痴啊?人家是让你们帮着散发传单。你想想,带着这些东西能过海关吗?我看你们是不想回家了!”
兰花花狠狠指了王元元一指头:“都是你!”
离开日月潭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车上有些闷热,宁奇离开老伴,单独坐在了最后排一个空闲的座位上。
这时候导游又开始给他们讲故事。
他说:“台湾有一个很独特的人群,叫‘槟榔西施’。槟榔,就是卖槟榔的;西施,就是很美的女子,就是卖槟榔的美女。美到啥程度?她们全都浓妆艳抹,身上穿得很露很透,花枝招展。她们有自己的专营店,但是更多的时间会来到街面上,或者到旅游大巴上卖槟榔。她们很大方,会上来主动亲你吻你。如果有了这样的艳遇,你们一定要大方,除了接受她的吻之外,给她50元或100元的小费,她会送给你一袋槟榔。”
宁奇暗自思量,故事讲完之后很可能又该进槟榔店了。
果然,导游刚讲完不久车便停在路边一个店面门口。不过导游没有让大家下车进店,车门打开,走上来一个穿着三点式的女子。她很妖娆地和大家打了招呼,给了集体一个飞吻。然后她开始介绍她的槟榔多么多么的甜,再然后拿出一颗槟榔,轻轻放在暴露的乳沟里,让那导游去吃。导游毫不含糊,他没有用手去拿,而是将脸贴在她的胸脯上,用嘴叼起槟榔,甜甜地嚼着。做完这一切,她扭扭捏捏径直向车的最里边走过来。走过宁奇面前她突然止步,在他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她的脸已经挨到他的脸上。宁奇僵硬地坐在那里,没有迎合没有表情没有反抗,她吻完站在那里没有离开,他却没有掏钱买她的槟榔。她怔怔地站着,用失望而疑惑的眼光看了他半天,走了。
亲完了宁奇她又亲了后面的3个人,这3位老兄出手都很大方,每人给了100元人民币。返身往回走的时候王元元手里高举着100元钱喊:“亲我,亲我!”
槟榔西施款款向他走了过去。不料兰花花一巴掌狠狠打在他的手背上,骂道:“贱骨头,坐定!”
王元元一脸失望,乖乖地坐在那里。
晚上住进酒店,宁奇已经累得不想动弹。洗涮完毕正准备睡觉,王元元兴冲冲走进宁奇的房间,手里拎着一瓶酒。宁奇一看,正是白天尝过的酒。他好生奇怪,没见他买,这酒是从哪里来的。
正待发问,跟进来的兰花花开了腔:“王元元这家伙看着不吭不哈,其实是老骚乎丢盹——心里头谋事呢。今天我们出了店门上了车,你猜人家跑到卫生间干啥去了,人家对我说是尿尿去,其实人家进去从内裤里面取钱去了。取了钱人家花了200元人民币偷偷买了一瓶酒,说是今天晚上我们4个人都喝,试试到底有没有他们说得那么神奇。真的管用,也不枉我们来了一趟台湾,在这里留个纪念;如果不管用,就算是上当受骗,人家认了。”
还没等宁奇做出反应,王元元已经把一瓶酒均分在4个茶杯子里,他端起杯子,和宁奇的杯子碰了一下,“咕咚”先喝了一口。
兰花花看着宁奇,也喝了一口。
这让宁奇很为难。
说老实话,单就喝酒而言,这半缸子酒他是不在话下的,可是一想起王元元的处心积虑竟然能把极其隐秘的事摆在大庭广众之下而毫无遮掩地付诸行动,他真的有些不好意思。
王元元见宁奇迟迟未动,端起缸子送到他面前说:“领导你听我说,人心换人心,八两换半斤,你一路上这么关心我们,我一直想着表达一下我们的心情。想来想去你啥都不差,我也没有什么可感谢的,所以就买了这瓶酒敬奉你,想让你高兴高兴。导游介绍也好小姐推销也罢,话粗理不粗,就是让我们找个高兴。领导你千万别笑话也别推辞,这是我和兰花花的一片真心。”
王元元一脸真诚。
亏他想得出来,这种赤裸裸的敬奉让人太难为情也太无法接受。可是话说到这份上,宁奇已经别无选择,只好端起缸子喝了一口。那酒没有多少度数,喝下去全无发烧或发热的感觉,凉水似的。宁奇的老伴一口也没喝,她的那一份分给了兰花花和王元元。
因为没啥劲道,宁奇大喝了几口便干了,他俩也喝完了。宁奇举着空缸子对他们说:“这回总行了吧。”
他们开心地笑着,心满意足离开了宁奇的房间。
第二天早晨宁奇起得很早,刚起来就听到敲门声。他开了门,兰花花满面春风站在门口。她一句话也不说,一个劲地冲宁奇笑。她走进卫生间,和宁奇的老伴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笑,一开始是窃笑,后来禁不住朗笑,再后来从朗笑变成了开怀大笑。出了卫生间,她神秘地看了宁奇一眼,“咯咯咯”笑着回了她的房间。
宁奇很纳闷,有什么高兴的事会把她笑成这个样子。出于好奇他试探着问老伴,老伴笑而不答。她们越是这样宁奇的好奇心越重,已经到了非得问清楚不可的地步。架不住宁奇再三追问,老伴说了实情。
“兰花花过来的第一件事是打探消息,问我们昨晚上干什么了。”老伴说。
宁奇心里骂:无聊。
倒是老伴笑着问宁奇:“你喝了那么多酒,到底有反应没有?”
宁奇骂一句:“狗屁!什么反应都没有。”
兰花花的第二件事是自我曝光。
昨天晚上喝完酒睡下,两个人一直等待着热血沸腾的那一刻的到来,已经到了半夜,什么反应也没有。王元元性子急,开始了毫无功效的劳动,直折腾得兰花花苦不堪言。王元元死不甘心,看样子不找回200元钱的效益他绝不收兵,然而最终还是一事无成。
老伴还告诉宁奇,折腾半夜,两个人都感冒了。
天啊,事情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台北是旅游的最后一站,也是这次旅游的重点。
宁奇准备在这里好好游览一番,因为这里有故宫,有亚洲第一高楼101,有蒋介石的士林官邸,还有著名的台北夜市。临行前他用了相当的时间和精力翻阅了这些资料,台北游成了他此游的重中之重。不巧的是,兰花花老两口感冒得很重,王元元鼻涕像下挂面一般,鼻子揪得红红的,像一个酱缸里捞出的蒜头。兰花花嗓子肿痛,话都说不出来。她咳嗽得很厉害,成天不吃不喝。看着两个人病病怏怏的样子,宁奇又是同情又是怨愤,心里骂一句:活该!
怨愤归怨愤,但是不能见死不救。宁奇让他们把行李归整一下,能装的都装在箱子里,每天由他提上提下,他的箱子只能交给老伴。还有,每到一个景点他们都不能进去,宁奇和老伴只好陪着他们坐在大巴车里,等待旅友的归来。
临行前宁奇备了许多药,这回派上了用场,可是一直到他的感冒药消炎药止咳药吃得精光,他俩的病情仍然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似乎更加沉重了起来。兰花花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王元元灰头土脑,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宁奇和老伴只好承担了所有的行李,每人手里拉着一个箱子,肩上挎一个旅行包。他们俩分了工,老伴负责侍候兰花花,王元元交给宁奇。
好不容易游完台北,旅行团开始返程。回家的路好像格外漫长,这会儿不知道兰花花老两口什么心情,反正宁奇早已经归心似箭,没有丝毫的游兴。他盼星星盼月亮一般掐算着他们的归程,台北、金门、厦门、福州、西安,终于一站接着一站熬到了省城。
列车快要进站的时候,兰花花用沙哑的声音和宁奇他们告别:“领导你是个好人,一路上多亏你们照顾,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
宁奇说:“大家都出门在外,谁也保不准有个灾难疾病,遇到这种情况谁都会这么做的,快别说什么感谢的话。”
兰花花说:“这次认识了你我的看法改变了,领导干部里的好人大有人在。好人自有好报,我看你一脸福贵相,一定能平安在世,长命百岁。”
宁奇说了声:“那就借你的福口,多谢了。”
她转向老伴告别:“老妹子你好人有好命,你算嫁着好人了,真是福气呀!你要是不嫌弃,我想和你拜个干姐妹。老大姐是个粗人,不会说太多感谢的话,我送你个礼物,表表我的心。”
说着话,她从腕子上脱下一只镯子,不由分说就往白兰芳手上戴。白兰芳极力躲避着推让着,说:“你这个老大姐我认了,可是你千万不能这样,有了心意就行,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敢接收呢。”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王元元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宁奇老两口面前。兰花花说:“你要是再不收,我也给你跪下了。”
老伴看着宁奇,再也没有推让。
面对此情此景,宁奇能说什么呢。
回到家已经好几天了,不知道为什么,宁奇的心里一直牵挂着兰花花,还有王元元。宁奇很羡慕他们,羡慕他们的开朗直爽,羡慕他们的落落大方。他们是那么单纯,单纯得像个玻璃人儿似的,透明透明的。宁奇很羡慕他们的生活,那么充实,那么有滋有味。和他们比起来,他们这些城里人想法太多,顾虑太多,活得太复杂也太累了。
忽然有一天老伴问:“你想兰花花吗?”
宁奇好奇怪:“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么个问题?”
老伴笑着说:“你别心虚,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就实话实说,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
宁奇说:“说心里话,我还真想他们。”
老伴说:“我也是。不知道他们病好得怎么样了,怪让人牵挂的。”
宁奇对老伴说:“我想去看看兰花花。”
老伴说:“和我想到一起了,我和你一起去。”
“那好,咱们明天就走。”
宁奇和白兰芳下了车,站在红牛湖开发区的大门口。
其实开发区并没有大门,有的只是两个象征性的标志性建筑。前面是一头巨大的红牛雕塑,那头牛足有5米来长3米来高,利角前冲,怒目圆睁,鼻孔大张,四蹄奋力,似能看到飞尘水浪,似能听到鼻息吼声。整座雕塑虎虎生威,栩栩如生,不禁使人联想起红牛力斗蛟龙的动人传说。雕塑后面是一个巨大的屏风墙,全部大理石建筑,上面镶嵌3个金铜大字:红牛湖。
走过屏风墙便是一片开阔地,从设计上看,这是一个停车场。停车场实际上就是一个广场,全部用大理石板铺就。站在广场放眼望去,开发区的变化非常大,与宁奇第一次到来时相比,早已经面目全非。宁奇清楚地记得几年前受五婶之邀参加开业盛典的情况,那时有水,有草,有农家乐,有蒙古包,还有穆民家园。今天的景区,湖还是那湖,但是大了,美了;房还是那房,但是多了,矮了。仔细看去,不是房舍矮了,是这些景区建筑全都掩映在绿树丛中,遮遮掩掩,只露出部分。再往远着,整个景区一片葱茏,过去的盐碱滩已经全部植了树,变成一片森林。湖水被绿树包围着,像一面放置于绿毯上的明镜,闪着粼粼的光。
宁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敢相信,他所置身的地方就是当年那个长年泛着臭水,碱蒿遍地的盐碱滩。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就是那位年过七旬的老太太之所为。他的心里一阵激动。面对眼前的美景,他暂时放弃了先看望兰花花的念头,突然想去见五婶。这种想法一旦形成,他有些急不可耐。
去见五婶,马上就去。
两个人急匆匆来到园区办公室,这里静悄悄的。他准备去敲门,从屋里走出一位姑娘,她来到宁奇面前彬彬有礼地说:“二位老人来了,欢迎光临,请屋里坐。”
宁奇说:“请问一下,五婶,也就是你们的董事长,她在吗?”
那姑娘突然顿住,两眼直直地看着他。
宁奇好奇怪,只好对着她看。
姑娘迟迟疑疑地问:“你是宁校长?”
宁奇问:“你怎么认识我?”
姑娘忽然拉住他的手说:“真的是宁校长!”
宁奇再问:“请问你是?”
“我是哈丽。”姑娘说。
她走过来拉着白兰芳的手说:“这一定是大妈吧?”
白兰芳完全被搞糊涂了,她看着宁奇问:“这是……”
没等宁奇回答,姑娘抢着说:“听我妈说,我刚出生的时候,还吃过你的奶呢。”
白兰芳更糊涂。
宁奇笑笑说:“还没听明白,她是阿里子和色旦子的女儿,叫哈丽。”
白兰芳用手轻轻抚摸着哈丽的脸,口中喃喃道:“长高了,长大了,长结实了,长成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了。”
宁奇打着哈哈:“这就是那个放在保温箱里的小猫娃子,怎么样?想不到吧。”
白兰芳感慨地说:“真是想不到啊!”
白兰芳长时间地看着哈丽,医院里发生的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柔弱的色旦子、羞涩的阿里子,还有这个不足月的奄奄一息的女娃子。她清楚地记得,她把奶头喂进她嘴里的时候,她连嘬奶的力气都没有,她只能将奶水挤到她的嘴里,呛得她哇哇只哭。
想到这里,她的眼角溢出两滴泪珠。
宁奇问哈丽:“不是听说你毕业之后在一家国企上班的,怎么到了这里?”
“是这样的,”哈丽说:“前年回来探亲,看到红牛湖开发区有这么好的开发前景,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父母一年年老了,我爹又是个残疾人,身边没个人也不放心。那一次回来探亲,偏偏遇上个五奶奶,就是我们的董事长,一看见我说啥也不让我走,非得让我给她当助理不可。没办法,我只好辞了职,来到了红牛湖。”
哈丽并无丝毫无奈,反而流露了一脸的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