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宁臊头长长叹一口气道:“鸡丢了,蛋没了,你一个好生生的学生逼到河滩上当了放牛娃。我宁臊头念不成书那是因为我就这穷命,你念不成书完全是因为我造成的。你看看和我们一起长大的人,当工人的当工人、当老师的当老师、当干部的当干部,偏偏就把你扔在了农业社受这没完没了的苦。这么多年我总觉得对不住你,总想找个机会了却我这个心愿。这次我觉得机会来了,生产队长也是官,大小当个官,强似卖水烟。我宁臊头也就这么大点本事,听兄弟一句话,干吧。”

宁臊头说得很动情,眼角里闪着泪光。

面对宁臊头的一片真诚,余福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二天早晨上工的时候,社员们发现队房子门前的语录牌上贴了一张大红榜,大家齐围了过去看着,指手画脚嚷成一片。李枢密走过来派工,一看这阵势扯开嗓子骂:“日头几杆子高了还不出工看那烂干啥,那又不是年终总分的红榜,有啥好看的!”

他就这么骂骂咧咧向人群走来,人们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他走到红榜前先往那纸上扫了一眼,然后俩眼珠子便盯死在那张红纸上,再然后他拨开人群冲上前去便要撕那张红榜。

这时候宁臊头走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子说:“李队长你也太没肚量了,你心里没疾病就不怕冷年糕,你心虚个啥吗?你看清楚了,这是一张你拿了老百姓的血汗钱大吃二喝的吃喝账,只要你没做他爱咋写咋写,你这一撕就等于不打自招,你说是不是?”

李枢密噎住了。他脸膛憋得紫红,额头的血管突突直跳,眼看着里面的血液要冲破出来。

他对着众人吼:“是谁干的?有胆量站出来!”

宁臊头很平静地答:“你不认得字啊?下面明明写着我的大名,是我干的,怎么了?”

李枢密手指头掂着宁臊头的鼻子尖吼:“宁臊头我告诉你,你这是诬陷革命干部,性质十分恶劣,情节十分严重,定你个现行反革命一点都不为过!”

宁臊头若无其事:“那就定呗。”

李枢密一个劲地用指头掂宁臊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憋了半天他放下指头也放缓了口气说:“宁臊头我告诉你,现在你如果把这红榜撤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可以不追究你的责任,如果你一意孤行和我对抗到底的话,后面有你的好果子吃。我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何去何从,你自己选吧。”

宁臊头嬉皮笑脸地说:“我想吃你的好果子。”

李枢密一听,气得手在发抖嘴也发抖:“那好,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到大队告你,还要到公社告你,让保卫部来抓你!”

宁臊头轻蔑一笑:“我哪里也不去,等着呢。”

李枢密工也不派,风风火火去了大队。

李枢密来到大队,大队没有人,只有一个看门的老汉。他一眼看见,院子中间的语录牌上贴着一张红纸,和队房子那一张一模一样。他上前撕下红纸,向老汉借了一辆自行车,扭头朝着公社跑去。

没等走进公社院子,首先跃入他眼帘的是大门墩子上贴的那张大红告示。他向那告示扫了一眼脚都没停满头大汗走进保卫部,见了部长扑面一句话:“王部长我要报案!”

王部长说:“是李队长啊,你来得正好。”

李枢密问:“王部长有事找我?”

王部长说:“不是我要找你,刚才高书记说让我派人去找你,你来了就不用找了,咱们就一起过高书记那儿去吧。”

李枢密跟着王部长去了。

李枢密这一去再没有回来。

李枢密住进了保卫部。

接下来是保卫部派了工作组到宁家梁子调查核实,宁臊头交出了那本吃喝账。保卫部又进行了全面调查,调查的结果是宁臊头反映的问题完全属实。

再接下来便是改选队长。宁家梁子的人意见出奇地一致,齐声推举宁臊头当队长。

工作组组长宣布完任命,对宁臊头说:“宁队长你讲两句吧。”

宁臊头慢慢站起来说:“各位父老乡亲们,我宁臊头从来没让人抬举过,今天你们这么看得起我,我先给你们鞠一躬。”

他向四方深深鞠了4个躬。

“可是现在我告诉你们,”他接着说:“我当不了这个队长。第一我没德性,从小到大坏事干得太多;第二我没文化,想事不周全;这第三嘛是最当紧的,就是我宁臊头没啥都行就是不能没人形。这次把李枢密拉下来是我挑的头,如果我当了这个队长会让你们咋看我?可能有人会说我为了当队长变着法儿整人呢。所以我不愿意背这个黑锅。”

会场鸦雀无声。

宁臊头接着说:“如果大家还信得过我宁臊头的话,我想推举一个最合适的人选,希望你们认真地考虑一下我的意见。”

工作组组长问:“你想推举谁?”

宁臊头郑重其事地说:“我现在就给你们推举一个人选,这个人就是余福顺。他比我大,比我稳重,人家有文化,脑子也活络。最关键是人家品行好,人家见了老是老见了小是小,待人接物有礼貌,在村子里人缘特别好。管一个生产队和管一个家一样,大家和气了才会有好日子过,所以我觉得余福顺当队长最合适。”

宁臊头的态度很诚恳也很坚决,工作组经过重新研究,最后决定由余福顺担任队长。

李枢密的问题搞清楚之后被放了回来。出来之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老会计。他问:“那账本是怎么到的宁臊头手里?”

老会计只是摇头说:“你就别问了,问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李枢密说:“那好,你如果告诉我了,天大的事我姓李的一个人担着;你要不告诉我,我就把你也牵扯进来,咱们一个蚂蚱六条腿,一个下水都下水。你好好想想。”

老会计权衡再三,最终将真相告诉了李枢密。

李枢密以绑架罪将宁臊头告到保卫部。

保卫部来人将宁臊头带走。

在保卫部里,宁臊头什么都承认,就是死活不肯供出同案犯。这样一来,让本来是一起反贪官为百姓且未造成任何后果的,通过批评教育就可以放人的简单案件变得复杂起来。保卫部先从老会计那儿调查起,得知他把孩子藏匿于朋友家,然后又对宁臊头的朋友挨个儿进行排查,排除了远处的,最后查到宁奇这里。

面对保卫部的问讯,宁奇对为宁臊头带孩子一事供认不讳。于是宁奇又一次被带到保卫部接受全面审讯,审完和宁臊头关在一起。

见宁奇进来宁臊头先是一怔,随即问道:“你怎么也进来了?”

宁奇没有回答。

宁臊头追问:“到底怎么了?”

宁奇说:“还不是老会计孙子的事。”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宁臊头一脸迷茫。

“谁知道呢。”宁奇漫不经心地回答。

宁臊头暴怒,吼叫谩骂砸窗踢门,一时间把保卫部闹了个天翻地覆,公社干部全围在门口看。保卫部长问:“宁臊头你想干什么?”

宁臊头吼道:“我宁臊头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凭什么把人家宁奇也抓进来?我告诉你们,如果不放了我大哥,我就立马一头撞死在墙上。我宁臊头向来说到做到,不信咱们试试。”

保卫部长好言安抚:“你先不要激动,有话好好说。我们可以考虑你的要求,不过这得有个程序,等把问题搞清楚,证明宁奇确实无罪我们就马上放人。”

这次宁奇和宁臊头算名副其实的二进宫,地方依旧人员依旧,但是和前一次的情形大不一样。首先是宁臊头的表现,他不再那样坦然那样无所谓,而是显得极其暴躁而焦虑。宁奇知道自己的问题,因为他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收留了毛蛋,算不得主谋,顶多算个从犯,或者连从犯也算不上。最重要的是没有造成后果,反而挖出了一个贪官,所以他反倒显得很坦然。其次是生活待遇也有了很大改观,宁家梁子的乡亲们把那么多好吃的索索不断地送到保卫部来,宁臊头吃都吃不完。有这么多好吃头,宁奇对家里人说:“再不要带东西了,有长命呢。”

宁臊头没有丝毫地欣慰,回了他一句:“快别说那些没用的话。”

宁奇不无调侃地说:“我说得没错呀,上次你吃我的这次我吃你的,咱们这是驴啃痒一替一还。”

宁臊头面无表情。

余福顺没有辜负宁臊头的期望,也没有辜负宁家梁子人的信任,他带领全队社员把生产搞得很好副业搞得更好,宁家梁子这几年每年分红劳动日值是全大队最高的。这让宁家梁子的人开始尊重和拥戴,也让周围各队的人眼热得不得了。

后来的事很突然,村长李大虎在那场大火中殉职,上面决定让余福顺当了村长。当了村长大家才发现,余福顺天生是当村长的料,把村级集体经济搞得红红火火。

宁臊头还是宁臊头,所不同的是他和小改子结了婚,日子过得很和睦。他们生了个女儿,已经上了小学。

余福顺是个有恩必报的人,这些年他一直没忘了宁臊头这个看似貌不惊人但是感情真诚的人。那个写红榜的晚上他说的那一番推心置腹的话把他感动得想了好长时间,至今仍然铭刻在他的心里。他有一个心愿,有朝一日光阴好过了,一定不能忘了这个情深义重的妹夫。他要报恩。

这天晚上,宁臊头把余福顺叫过来,小改子炒了一盘子鸡蛋撬开了两瓶罐头端上桌子,宁臊头提了一瓶烧酒两人对饮起来。这些年来,这种场合在他俩是三六九的事,所不同的是这次在我家下次在你家,已经形成一种默契。

喝完一瓶余福顺就要告辞,宁臊头顺手又抄出一瓶,啃开瓶盖将两个玻璃杯各倒了半杯。他端起自己的杯子大大喝了一口,将杯底墩在桌子上。余福顺一直看着他,也抿了一口。

他问他:“我看你今天好像有啥话要说。”

宁臊头沉默。

余福顺又催:“有啥话你就说,咱哥俩有啥不好说的。”

宁臊头看了他许久问他:“大哥你给我说说红牛湖那120亩鱼池是怎么回事?”

余福顺一愣:“鱼池?鱼池正常养殖,没听说出啥事呀!”

宁臊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喝闷酒。

余福顺有些坐不住,他催问:“你是不是听到了啥闲话?”

宁臊头还是不答。

半天他问:“关于红牛湖鱼池承包的说法你真的啥也没听见?”

余福顺摇摇头:“没听见。”

“真没听见?”

“真没听见!”

宁臊头说:“不管你听见没听见,我今天就是想把这事问个清楚。如果真的没有问题的话,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一旦有什么出入的话……”他突然打住了话头。

余福顺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宁臊头说:“我想追查红牛湖鱼池承包费的事。”

余福顺说:“我说你呀,怎么还改不了那爱管闲事、爱惹是非的毛病。现在的你跟过去不一样了,过去一个人独来独往无牵无挂,现在娶了老婆生了孩子,一家人眼巴巴看着你过日子呢。你想,一旦惹出个好歹,你让小改子娘儿俩怎么办。”

宁臊头说:“大哥你就别劝我了。山难移性难改,我这个人说白了就这狗改不了吃屎的毛病,这件事我是管定了。”

余福顺问:“你打算怎么管?”

宁臊头说:“其实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或者说我是不愿意让你和这件事有啥牵连。我的意思是这里面如果与你有关系,咱们关起门来把它说清楚,然后想个法子解决了,给乡亲们一个说法。如果与你没关系,那我就着手查,一旦让我查出什么问题来牵扯上你,那我可是司务长打老子——公事公办了。到时候我六亲不认,你别说我这个妹夫不给你这妻哥留面子。”

余福顺说:“红牛湖鱼池承包那都是多少年的事了,这么多年都没事,现在会有啥事?不是大哥我说你,老百姓嘴里说那些无故杂乱的闲淡话,那是眼热,那是仇富,那些话你也信啊?我说你是不是看着人家鱼池的生意好了嫉妒的不行?哪天想吃鱼了吭一声,咱们去捞两条。”

宁臊头目光炯炯死盯住余福顺,一直盯得他低下头。

他问:“红牛湖那120亩湖滩水地是咱们队的土地,原来是承包给养鱼户的,当年鱼老板只交了一年的承包费,现在为啥不交了?为啥问谁也问不响了?”

余福顺说:“原来你说的这件事啊。是这样的:刚开始承包的时候老板找过我,说开挖鱼池前期投资太大,要求我们给些优惠政策,否则他就开不下去了。”

“那你是怎么答复的?”宁臊头问。

余福顺说:“为了鼓励人家继续干下去,我答应过人家可以减缓一些。我之所以这么决定,还不是为了把荒滩野水变废为宝,为父老乡亲们多创些收入。人家也说了,等效益好了一定交,并不是不交。”

宁臊头问:“他现在的效益这么好,为啥还不交?”

余福顺有些支吾,说道:“土地承包问题是个政策性很强的问题,尤其像这样大面积的承包,得向上一级土地主管部门汇报,由乡上和县土地部门负责管理和审批,这里面路路道道多得很,一句两句也给你说不清楚。我就这么给你说吧,反正这件事村上乡上跟上头有关部门都处理好了,你就别操这心了。来,喝酒。”

宁臊头说:“这心我是操到底了,现在我最后问你一句,这件事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余福顺说:“公事公办,跟我有什么关系。”

宁臊头问:“真的没有?”

余福顺说:“真的没有。”

宁臊头仰起脖子一口将杯中酒喝干,撂下杯子一句话也不说。他拉下被窝枕头,说了一声:“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宁臊头就来到了鱼池。

这里曾经是一片水草荒滩,方圆足有五六里大,湖水中生长着许多芦苇丛,湖边滩地长满了水草和碱蒿。湖里有许多水鸟,这些水鸟在水中游弋觅食,戏嬉求偶,之后专门选了湖中心的芦苇丛做窝下蛋。湖中有鱼,这里的鱼既为鸟类提供了充足美味的食物,又吸引着湖边的人用各种方法和工具捕捞。宁臊头小时候放驴的时候,会经常把牲口赶到这里来放,牲口吃稳以后,一群孩子下到湖里摸鱼,钻进芦苇丛中掏鸟蛋。大家把收获的东西放到一起,将鱼和蛋统统用泥糊了,然后扔到火堆里去烧,鲜嫩的鱼肉和鲜美的蛋散发着野地里特有的清香,味道美极了。不过湖正中有一个地方谁也不敢去,那里的水很深,究竟有多深谁也说不清楚,而且下面的水阴森冰冷。

前些年有一个鱼老板看中了这片水域,和村上协商承包红牛湖开挖了鱼池。双方达成协议后,老板投资在水边荒地开挖了十几个鱼池,修房建屋,一直经营到现在。

鱼老板两口子正忙着给鱼喂饲料。见有人来了,老板放下手中的活迎了上来问:“这位大哥是来买鱼的吧,买多少?”

宁臊头冷冷地说:“我不是买鱼的。”

老板问:“你不买鱼到鱼池干啥来了?真是的。”说完回身便走。

宁臊头大喝一声:“你站住!”

老板面露惊异之色,乖乖地站在那里。

宁臊头说:“我不买你的鱼,我是来向你讨账的。”

老板啧啧连声:“我见过多少不要脸的,还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我问你,我向来不认识你,没跟你打过任何交道,我啥时候欠了你的账?你这不是大天白日讹人吗?”

宁臊头说:“你说得不错,你确实不欠我的账,但是你欠宁家梁子的账。我今天是为宁家梁子的父老乡亲们讨账的。”

老板问:“我欠宁家梁子啥账了?你给我说清楚。”

宁臊头说:“你承包了宁家梁子的土地挖了鱼池养鱼,凭什么不交承包费?”

老板好像方才明白过来。

老板双手叉腰站定,然后拿出一只手点着宁臊头说:“承包鱼池的事是有这回事,可是这事千个有头万个有尾,那是我和领导之间的事,与你有啥相干?”

宁臊头毫不示弱:“我就是宁家梁子的老丁老户,你这承包费里本身就有我的一份子,怎么与我不相干?”

鱼老板说:“老丁老户咋了?老丁老户就想来敲诈?小子我告诉你,别说我不欠宁家梁子的账,即便欠了,也轮不到你来要。也不尿上一泡尿照照你那颗脑袋,你算个什么东西!”

宁臊头上前一步一巴掌将他的手拍下去,抬起自己的手点着他说:“小子你也给我听着,我限你今天把欠宁家梁子的承包费给我交清,交不清也得给全村的父老乡亲一个说法,如果不按我说的去做,我就让你的鱼养不成,让你的财发不成!你信不信?”

鱼老板梗着脖子说:“现在我就给你个说法,我一分钱都不欠!”

“真的不欠?”

“真的不欠!”

宁臊头说:“那好,你等着。”说完扭头走了。

鱼老板痴痴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板的媳妇走过来问:“这人是干啥的?”

老板没好气地说:“要账的。”

媳妇问:“他问我们要的哪门子账?”

老板说:“鱼池的承包费呗。”

媳妇急忙问:“他是干什么的,怎么猛然想起要承包费的事?”

老板气哼哼地说:“这号仇富的穷鬼我见得多了,纯粹是见不得别人好过,见不得米汤起皮的下三烂。”

媳妇忧心忡忡地说:“叫我看,既然他敢找上门来那就不是善茬。你看咋办呢?总得想个对付的办法吧。”

老板说:“不管他,尿都不尿他!只要上头一屁股压住,看看他能掀起什么大浪来。”

第二个早晨来临的时候,太阳照得鱼池一片灿烂。鱼儿们醒了,开始觅食,性急的鱼们跃出水面,平静的水面激起点点水花。

鱼老板夫妇起了个大早喂鱼。来到鱼池边,眼前的景象把两个人惊呆了。最边上的池子里,水面上漂浮着一层白花花的鱼,死鱼全部鱼肚朝天,覆盖了水面。女人趴在池沿上呼天抢地地号哭,男的顾不得女的,围着池子疯跑了一圈,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飞一般地向房子跑去,抄起手机急忙拨打电话。

警车很快来了。

警察围绕着鱼池侦察了一圈,拍了许多照片。他们取了水样捡了几条死鱼拿回去化验,最后确定为一起恶性投毒案件。当警察将这个结论告诉老板夫妇之后,他们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警察向老板夫妇详细进行问讯:“最近和什么人交往过,或者和什么人发生过什么冲突没有?”

鱼老板说:“没有。”

警察又问:“那你想想,和别人有什么债务纠纷没有?”

鱼老板说:“没有。”

媳妇插嘴道:“就是昨天早晨来了一个人,说是要账的。”

“要什么账?”警察问。

鱼老板赶紧接上话茬:“你别听她胡说,那不是要账的,是想来捞两条鱼吃。都是熟人,关系也不错。”

警察又问了些情况,安慰了他们一番,开车走了。

警察前脚离开,媳妇便质问老板:“明明是要账的,你非得说成要鱼的。我就琢磨着,鱼肯定是那小子毒死的,刚才为啥不报告给警察把他抓起来?”

老板说:“你傻呀!你以为我不知道鱼是那小子下的毒?可是你就不想想,把那小子抓起来能有咱们的好果子吃吗?因为他的案子一旦把承包费的事翻腾出来,人家就得另外立案调查。你算算看,赔鱼和补交承包费,哪边多哪边少?”

媳妇哑口无言。

但是她还是不理解,问道:“既然是这样,那你还报警干啥?”

老板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报个警能行吗?案子破了破不了放在其后,他们至少得测算一下经济损失。”

“那又怎么样?”媳妇还是不解。

“你傻呀!现在的政策是鼓励发展民营经济,万一社企部门或者民政部门能给咱们补助一些,也是好事嘛。”

媳妇若有所悟,不住气地点着头。

晚上,夫妻俩对坐在饭桌前,桌子上的饭菜凉凉地放着,谁也不动筷子。女的不时擦一把眼泪,男的一个劲地抽烟。忽然有人敲门,俩人对视一会儿,男的慢慢开了门。那人站在门口,并没有马上迈进来,他站在原地对着夫妻二人一个劲阴冷地笑。室内的灯光穿过屋门照在他的脸上,投下一脸奇怪的阴影,显得恐怖而狰狞。

两个人惊恐地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