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苗苗住院记

2. 苗苗住院记

抗震救灾工作井然有序地展开,大家也都回到各自的岗位上,锦江的水依然向南流去,我们的生活照旧进行。

有一天,我带小苗苗去公园跳蹦蹦床。不一会儿,她就玩得满头大汗。我在给她换衣服时,摸到她浑身发烫,闻到口中发出一阵异味。这一阵子,媒体正在报道手足口病的蔓延和危害。第六感告诉我,她的发热和异味恐怕不那么简单。回到家里,马上脱掉她的袜子和裤子,检查她的足底和臀部,上面有细小的红色疙瘩。再检查手心,也有红色小颗粒。糟糕,莫非她患上了手足口病?

当天下午,我们赶紧抱着她来到医院。医院里好些医生护士已经去了抗震前线,人手不足,需要长时间排队等候。轮到我们时,医生查体温,再检查手、足、口,简洁地说:“手足口病,传染病。要住院,我们这儿不收。”

“哪儿收呢?”

“传染病医院。”

“非得住院隔离吗?”

“你不想住院,就先吃药,看烧能降下来不。”

抱着她在怀里,就像抱着一个小火炉。可想到去传染病医院治疗,更让人觉得忧虑。比较下来,还是选择先在家自我隔离,吃药观察。

平时生龙活虎的小东西,一下子就蔫了。每天病恹恹的,茶饭不思,真让人心疼。每天分成若干时段查体温,体温都在37度以上,没法降下来。住院还是不住院,我们仍在纠结之中。

两天后,等我下班回家,见到她第一眼,就觉得不对劲。小脸绯红,再抱过来,烫得吓人,一量体温,40度。无论如何,不能再拖。撒开腿来到传染病医院,满满一层楼都是手足口病患儿。

医生对我们这种大意的父母非常愤怒。这种病看似不太凶险,但如果高烧不退,就容易引发其他疾病,因此不可小视。最麻烦的,它不产生抗体,患过病的孩子可能再次被感染。听到这些,我和苗爸方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好在住进医院,心里还算有了着落。

孩子太小了,治疗起来比较费劲。吸喷雾剂时,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根本不能将喷雾器的喷头固定在口鼻处。大人试着用手去摁她的头,却引来更大的反抗。她就像一头小困兽挣扎着,让我们很难下手。医生一再要求我们硬起心肠,没办法,只得加大手上的力度。可不知她哪来的力气,竟让苗爸和我两人都难以制服她。本来父母是最值得孩子依赖的人,可此时,竟像是帮凶一般迫害她,她那幼小的心灵怎禁得住?她愤怒地哭着,我的眼睛也酸酸的,怎么下得了手?

见此情况,医生说算了,这个可吸可不吸,但一定得输液。于是,我们放弃了对她头部的进攻,转而进攻她的手,压住胳膊,好让医生找到输液的血管。她又使出十二分蛮力来对抗,满床打滚,眼泪鼻涕齐下,哀声不断。但这次不能再心软,必须控制住,医生在她细小的胳膊上试了好几次,血管太细,扎不进针。这时,小苗苗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们也全身大汗淋漓。

医生再度调整方案,改扎脚背。新一轮的相爱相杀游戏开始,一人坐在身后抱住她,一人跪在床上,一只脚压住她的左脚,两只手抓住她的右脚,终于成功地将针扎了进去。看着药液一点一点地滴落,我们总算安心一些。为她擦干眼泪,整理好凌乱的头发,安抚发烫的小身体,她也慢慢地平静下来,但仍时不时抽泣着,似乎有着满腹的委屈。

一天下来,体温有所下降,但仍然发着烧。当晚,我住在医院里陪她。没有多余的病床,我们躺在一张床上。天气已经热起来,没有风扇,没有空调,浑身上下黏黏糊糊,心情难免烦躁。小苗苗经过白天的野蛮治疗,心理上受到极大的伤害,非常容易惊醒。我强忍自己的疲倦,用折扇为她轻轻地扇着风,柔声哼唱起儿歌,尽可能让她睡得舒舒服服。而我自己,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从入院开始,也许是受到前所未有的心理刺激,小苗苗拒绝排尿。不管我们怎么好言相劝,或陈明利害,她都说没有尿尿。等到第二天中午,小肚子胀得硬硬的,她直说肚子疼,眼泪不住地流。我们担心出现其他症状,于是带她去照片。医生看后说,无大碍,就是膀胱肿胀,排便就好了。

说也奇怪,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就是无法强行要求她做,而且她越紧张,越是无法顺利排便。还是苗爸了解她,递给她一个棒棒糖。她美滋滋地咂着糖,绷紧的神经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尿液有如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哗哗的声音不绝于耳,持续了好几分钟才停止。我当时心中涌出一句“一身诗意千寻瀑”,这本是形容林徽因的才华,可今天小苗苗的排便让我如释重负,内心也充满诗意。

三天之后,烧退了。医生说最好再住院观察一下,可小苗苗无论如何不愿再待下去,加上我自己白天黑夜都无法休息,体力不支。我们缠着医生办理出院手续,在第四天的傍晚,终于大包小包地从医院回到家中。

躺在浴盆里,那个顽皮可爱的小苗苗又回来了。

“妈妈,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可你总会长大呀。”

“那我就不长大了吧。”

“那我就要哭了。”

“为什么?”

“我不就得一直这么照顾你吗?好累。”

“那你躺浴盆里,我帮你洗澡澡。”

她这样说着,可没有一点要起身的意思,开始快乐地撩起水,同盆里的小黄鸭玩耍起来。望着她无忧无虑的笑颜,我何尝不希望时光就这样定格,定格在最美的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