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出海
我们一共出海巡航两次,一次是海钓,一次是寻找海豚。
下午,阳光虽然还强烈,但已不似正午那般灼人。收拾停当后,我们三人向水上活动中心走去。路上所遇之人,无论是酒店工作人员还是客人,大家都礼貌地打着招呼。有时能碰上电瓶车,女儿会大叫一声“Excuse me”,车便停下,让我们上车。所以苗苗赠予电瓶车一个美名“Excuse me”。
除我们一家三口之外,参与海钓活动的还有三个家庭。一行人上船后,工作人员简单地介绍一下出行须知,船便迎风破浪,向更广阔处驶去。钓鱼能否有成果还未可知,趁着天色好,爬到楼上照相是正道。通过窄窄的小楼梯上到二楼,这里除了一圈低矮的围栏,无可依靠。船在浪中轻轻摇晃,下面就是碧波万顷的大海,就连苗爸也不能站直走过去,大家只能手脚并用爬到甲板中间。尽管战战兢兢,我们还是在狂风中挤出了最明媚的笑容,留下难忘的影像。
约摸半个多小时,船停下来,船员给每个人发放工具和鱼饵,我们便有模有样地开始钓鱼。在钩上穿好鱼饵,用力向远处抛去,让鱼线迅速下沉到深海,然后静止,用拇指和食指握住线,感觉下面的动静,如有东西向下拉动,马上收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不易。一次又一次抛下鱼线,一次又一次收个空钩起来。满船的游客都有些灰心。船长决定打一枪换一炮,另寻一个好地方钓鱼去。
船再次启动。高悬空中的烈日已渐渐变为柔和的夕阳,天边云彩泛红,海面浮光跃金,好一幅渔舟唱晚的图景。没过多久,船再次下锚停住,我们又忙乎起来。这一片水域似乎更深,抛下的鱼食经常被完整地拖上来。
“妈妈,我怎么钓不上来鱼呢?”
“苗苗,你抛出鱼线前,先祈祷一下,也许鱼儿就会上钩。”其实我也别无他法,只能给她一点微薄的希望。
“鱼儿鱼儿,你赶紧吃掉我的鱼饵吧。不然明天中午我就没饭吃。”她跟鱼儿商量着。如果鱼有知,会有这么舍己为人吗?
大家从左舷换到右舷,船员们也来帮忙,但最终还是无鱼问津。船长决定再换一个地方试试。这时,太阳已完全沉入海底,新月如钩,夜色沉沉。满船人都还一无所获。如果我们真是渔人,如果家中父母妻儿还盼望我们满载而归,今晚该有多失望呢。
换到新的地方,大家也几乎不抱任何希望,早无最初的精气神。本来指望苗爸有所斩获,结果他坐在船头,好几分钟没有任何动静,似乎快睡着了。我自己一会儿手忙脚乱地解开与别人纠缠在一起的线,一会儿帮着女儿拉线。船长宣布“最后五分钟,不管能否钓到鱼,只有五分钟。”就在这时,帮我拿着线的船员示意我,我赶紧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渔线。
“有了?”我问他。他点点头。我立刻使出最大的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上收着线,线收得越短,越能感觉到下面的重量。很快,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浮出水面,跃入眼帘,满船响起欢呼声。算一算,一人参加海钓得花一百多美元,船上一共十一人,共计一千多美金,最后换来一条鱼。这条鱼何其贵也,我们何其幸也!
有了第一天海钓的经历,大家对第二天的海豚之旅基本上没有期望值。昨天的三家人还在,又添了一些新游客,同样迎着绚烂的阳光出发。今天航行的时间更长,不知不觉进入到海洋的腹地,海水已不复浅蓝或湛蓝的颜色,而是暗黑色。看着四下茫茫,见不到任何的岛屿或船只,再望望蓝黑的波涛,心里不禁有些惶恐。
这样的海,不再柔情似水,而是拥有掀起狂潮、吞噬巨轮的能量。这一艘小船,我这么一个人,在这浩渺烟波里真如一粒芥子。有多少追名逐利之心、有多少自以为是之情,面对这波涛汹涌的大海,也化为乌有。
苗苗胆子倒是大得很,和小伙伴们爬到楼上,趴在栏杆旁,不住地叫我仰头看她。只见她的头发在风中飘起,小脸映着身后金色的阳光,笑颜如花。有一样东西,年龄越大,却越长越小,那就是胆子。
船渐渐慢下来,我们定睛朝水面下望去,没有海豚的踪影啊。莫非又同前一天一样,我们将无功而返?在这片海域搜索片刻,船又重新出发,一路上浪急风高,甲板上水花四溅,很难立足。一位女船员却不惧风浪,坐在船头,极目远眺,帮助船长找到新航向。
“今天肯定看不到海豚了,我们又白花钱。”同行的游客说道。虽然心里也有些失望,但想到昨天钓上来的鱼,又觉得不能放弃最后的希望。哪怕就是一只海豚为我们现身也好。
猛然间,女船员站起身,指着远处说:“Dolphin”。这句话像一颗深水炸弹,一下子炸醒满船人。大家蜂拥到甲板上,手把栏杆,向前探出身去。
“妈妈,看,海豚!”苗苗站得高,看得远,指着远处两只跃出水面的海豚。
不一会儿,眼前出现了更多的海豚,有的三五成群,追着轮船;有的在海里自由游弋;有的像炫技一般,轻巧地跃出水面,再漂亮地落下。船开得飞快,它们在水下也游得飞快,似乎要与船一较高下。老人、孩子和年轻人都止不住拍手叫好,大声致意。不知海豚是否感知到人类对它们的喜爱,还是觉得这个玩具很有趣,它们越发兴奋起来。或前或后,或左或右,贴着船舷,乘风破浪,自在遨游。一时间,我有些恍惚,是人戏海豚,还是海豚戏人呢?
数分钟之后,船渐渐驶离了海豚,尽管心中依依不舍,但也知道这次相逢只能是一瞬间。暮色四起,海风转凉,人们纷纷进到舱中。我仍留在原地,望着天边褪尽那一抹残红。
刚才居功至伟的女船员就在我身边,风扬起她的短发,脸上有一些风霜。她来自何处?一个白人女孩为何会在这孤岛上工作?我对她充满好奇,于是主动与她攀谈。原来她是意大利人,6年前就来到马尔代夫工作,平时很少回家。我问她为什么选择这份离乡背井的工作。她说:“我喜欢大海。”
多简单的一句话,“我喜欢”。在择业时,太多的人向外看,职业是否有前途,报酬高低,离家远近,责任大小,凡此种种。很少有人向内看,自己的天赋与热情究竟何在。不管海风如何吹刮她的脸庞,紫外线如何晒黑她的肤色,一切敌不过三个字“我喜欢”。
码头到了,挥别船员们,我们朝着餐厅走去。
“苗苗,今天高兴吗?”
“高兴极了。”
“那让你天天在这儿怎么样?”
“我喜欢!”
脚下的沙很软很细,身边的小女孩很甜很美,头上的天空很高很远,身后的苗爸很帅很体贴,这一切也是我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