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疗法的首次面试
心理疗法的首次面试
“从这星期开始,由我负责你的治疗。”
“难道你是要有头衔的医师看病吗?”
“那不是。不过,如果是一个靠不住的医生,那就麻烦了。”
“但愿我能符合你的心意。最近怎么样?”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为什么来医院?”
“大便……根本拉不出。大概十天一次吧。上次是七月三十号。大便前后肛门疼得厉害。大便时浑身发冷。”
就这样,首次面试我询问了病状,家庭情况及日常生活。面试快要结束时,诚君问我:
“医生,你们为什么不让我住院治疗?”
“住院反而会受到病症的影响,让你更不容易恢复。”
“你说得这么直接啊。以前那个医生可从来不这么说。我也同意你的说法,知道了。”
第二次 签订照片治疗协议、寄托于相扑选手的理想形象
诚君慢慢地说起了症状。他依然强调便秘与排便时的疼痛。
“我们换个话题吧。你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你说爱好?我可没什么幽雅的爱好。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我有一台照相机,平时喜欢拍一点儿照片吧。我还喜欢看电视里的相扑比赛。”
“是嘛,喜欢拍照和看相扑比赛啊。如果你愿意,把拍好的照片带来看看,怎么样?”
“带来干什么?”
“看你拍的照片,给你治疗。”
“什么?还有这种治疗方法?”
“说得更潇洒一点儿,是通过照片追随你内心深处的意象。其实,那才是我的专业。”
“把照片带来,那也可以。”
“随你自由,就拍最合心意的景色吧。”
“好,知道了。”
“你还有一个爱好是看相扑比赛,喜欢哪个选手?”
“现在喜欢北湖。”
“你说现在,那是什么意思?”
“过去喜欢琴樱。不过琴樱经常缺场。在北湖看来,他可是上了岁数的横纲[1]。”
“是吗?北湖和琴樱,不是两个类型完全相反的选手吗?”
“是啊……虽然琴樱年龄稍大了一点儿,不过你看,他也那么努力拿到了横纲的最高荣誉。我喜欢绝不示弱的风格。与琴樱相比,北湖恰恰相反。他不仅年轻,还打破了不少最年轻选手的记录呢,了不起。”
就这样,我与诚君不仅签订了以照片为媒介进行心理治疗(也可称作照片疗法吧)的合约,还从交流中了解到他内心的理想男性形象。寄托于两个完全类型不同的相扑选手的男性形象,难道不正是生活中诚君本人与祖父纠葛不清的现实写照吗?我不由产生了假设。
由于个人缘故,我与诚君说好两周后再实施治疗。可是,他在约好的前一周来到了医院。我当然不在。据说恰好遇上(以前负责治疗的)女医师,他便对着她盛气凌人地大吼。
“我不要像你这种无报酬的医生治疗。快把教授叫来!”
面对男孩,女医师合理地给予指示。于是,诚君在下一周的治疗时间又回到了我这里。
第三次 带来照片、呈示“男性性”主题
“我们说好的,所以我把照片带来了。这种东西能治病吗?都不是最近拍的。不过,都是我最想拍的景色。你不是那样说的吗?”
“一共六张。我们按什么顺序看呢?”
“这是第一张。其他是按顺序放的。”
诚君把照片一张一张地递给了我。对于那些照片,他没有过多地描述。
“这张犀牛,这张山羊,最后一张白天鹅,都是今年春天在动物园拍的。”
当看到第三、第四张照片后,我吃惊不已。那是两张在某个神社内拍摄的,造型犹如粗大强壮的男性生殖器,供拜神体的大特写照。拍得颇有意思。
“这张是三月十五号放春假时去田县神社拍的,就是久保山的那个。”
第五张照的是一个身穿白色西服、风姿飒爽的男性歌手。对此,我印象深刻。遗憾的是,本人根本不知道那个歌手的名字。
“这是谁?”
“是西乡辉彦。你连他也不知道啊。”
“你喜欢他?”
“不喜欢。他令人毛骨悚然。确切地说,应该是讨厌吧……”
如果真是讨厌,诚君就没有必要特地把那张照片带来了。对于他言行不一的举止,我颇感兴趣。看了带来的六张照片,本人大致有了以下印象。不过,我并没有告诉他任何的想法。
“犀牛与山羊都长着尖锐的角,象征了男性性,是一种攻击性的意象表现。我边看照片边那样思考时,田县神社内造型象征着男性生殖器的供拜神体的特写照喜剧性地出现在我的眼前。诚君嘴上说不喜欢而又特地带来的歌手照片,那英姿飒爽的外形难道不是他‘羡慕’的对象吗?意识水平上的断然拒绝,其实是强调了内心潜在的憧憬。前五张照片都呈现出‘确立男性性’的主题。最后一张是白天鹅。我们可以从《天鹅湖》联想到白天鹅是诚君内心中的阿尼玛形象(内心世界的女性形象),或者联想到童话《天鹅王子》(那确实是通过某种魔法将白天鹅变成王子的故事)的情节,‘变化’也是故事重要的主题。总之,在两个童话故事中,白天鹅最终都发生了变化,整体得到了统合。可以说,白天鹅是象征‘变化’的一种动物。”
那天,诚君说了这样一段话。
“我已经休息了一个多月了。以我现在的水平,以及家里的情况来看,进高中上学几乎不可能吧。说实话,我已经放弃升学了。学校生活也快结束了……快要去修学旅行了。说实话,我最讨厌集体活动,又考虑这又顾虑那的。最近,我正犹豫到底怎么办才好呢。”
“你实际不是很想去修学旅行?”
“是的。像我现在这种状态,怎么去啊?”
“那可说不准。你说不去修学旅行,依我看,还是持保留意见吧。希望你能参加集体活动。”
“不过,离出发没剩几天了。据说明天必须决定参加或放弃。”
“我随便你。不过,还是建议你参加旅行!”
在面谈结束前,诚君又述说了一段小插曲。他说在来医院前去了附近的一所日赤医院,顺便看望了住院的一个女生。据说那个女生得了胶原病。
“是你女朋友?”我问道。
“你说什么?我这么难看的人,可以找她作女朋友吗?”诚君回答。
“你还挺善良的。”
“……”
第四次 错综复杂的树枝、六座地藏菩萨像
诚君带来了三张照片。第一张拍摄了长满错综复杂树枝的一棵大树。整张照片以天空为背景。杂乱缠绕的树枝轮廓犹如抽象画似的映入眼帘。第二张是从右侧角度拍摄的、树根旁边摆设的地藏菩萨石像。还有一张则是从相反的左侧角度拍摄的地藏菩萨像。
“这几张照片都有什么联系吗?”我问诚君。他却说道,“我已经决定下次带什么照片来了。”据说这次照片与上次作品一样,都是在春假拍摄的。其实可以说,所有照片都是来自于诚君内心中长久以来不知不觉形成的意象宝库中的作品。在治疗过程中,照片是传递信息的媒介手段,而每一张照片又都意味着各种不同的含义。换种说法,男孩带来的照片是他个人内心意象中隐藏着却又是无意识地“经过筛选”的作品。虽然诚君依然在意识水平上对治疗有阻抗,但是在无意识的层面上已经确确实实地传递出了信息。当看到那张错综复杂的树枝照片时,我立即直觉到男孩内心积压着众多杂乱不堪的问题。
“这张照片那么乱啊。”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烦人的修学旅行能早点儿去就早点儿去算了。家里爸爸整天嘴里唠叨想死。爷爷呢,身体一恢复健康就又到处乱跑。真不想回那个家。能找个可以随便睡觉的地方就好了……爷爷到处乱跑,爸爸整天发牢骚,哥哥在家只吃现成饭。这个家,只有我一个人又洗衣服又做家务……”
“你说什么?家务活都由你做?”
“是我做。不过,是偶尔吧……有的爸爸做。”
诚君生活在一个没有女性、周围尽是男人的现实中。面临高中入学考试的他,还得在家里忙着帮做家务活。处于“确立男性性”课题、青春期发育阶段的他,爷爷、爸爸和哥哥原本应该是最好的榜样。然而,他们却没有起到积极的作用。相反,他们都是“脱离了正常轨道”的人。
上次治疗中,诚君说到“那是我最后一次修学旅行”。于是,这次我又当面问了他。
“没弄错?你说这是最后一次修学旅行?”
“百分之九十不错吧。等高中毕业,我想进医学系学习。”
说想上医学系,可以考虑那是诚君对治疗师产生了阳性感情(向治疗师转化的表现),或者说是他对症状治愈产生的信心。
诚君接着说道,“我又画了一幅樱花淳子的画。不过,不是看着她本人画的,都撕了。”
“你喜欢樱花淳子?”
“是的。比起山口百惠,我还是喜欢樱花淳子。可是她唱歌唱得不怎么样。朋友说樱花淳子很造作。可是,我就是喜欢她。”
“你还挺纯情的。”
“你说什么啊……”
“可不是嘛。比起山口百惠,你不是喜欢纯情派的淳子吗?”
“是啊。”
诚君自然地说出了内心的女性形象,寄托于崇拜的女歌手身上。
那么,剩下的两张地藏菩萨照片又是什么意思呢?通常,地藏菩萨是“释迦如来佛圆寂乃至弥勒佛出现期间,住于无佛的世界中,以比丘型的姿态露面,被信仰为教化救济一切众生”的菩萨。地藏菩萨中有“超度人道,脱离无量苦难,延年益寿”的延命地藏,也有“边塞河边搭救儿童”的子安地藏,等等。
我把照片中的地藏菩萨看成是民间的墓地。把错综复杂的树枝景象看作诚君内心的情结。现实中的诚君面临着纠葛不清的、众多杂乱不堪的问题。地藏菩萨照片意味着男孩开始脱离纠葛,象征着重新再生的一个转折点。如今可以认识到在诚君的无意识层面,似乎包含了地藏菩萨持有的“救济”的含义(所有的地藏菩萨像都背朝树木,像是在保护树木!)。
第五次 “爱犬”、控制冲动
诚君一走进治疗室就把一本书放在了桌上,有书套,看不见书名。于是我问他:
“在看什么?”
“《赴死的病态》。”
“是丹麦哲学家祁克果(S.A.Kierkegaard)的书吧。”
“真厉害。怎么一听就知道了啊。”
“最近在看吗?”
“前几天刚买。”
“书里写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说的尽是难懂的话题,什么社会啦,疾病啦,还有关于心理的。”
“是关于绝望的话题吧。你难道也有什么绝望的事?”
“过去有一点儿吧。对了,我把照片带来了。”
“在哪里?啊,是一只狗,家里养的吗?”
“是的。狗的小名叫Gin,全名叫Gincyame。狗爸爸叫Ginyichi,狗妈妈叫Cyame,所以那样叫它。拍这张照片,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意思……”
诚君带来的三张照片都拍摄了同一条狗,都是坐在毛毯上的正面姿势。第一张是狗露出了舌头,气喘吁吁的样子。第二张是狗闭着嘴,睁大了眼睛的样子。还有一张则是狗闭着双眼与嘴,坐着不动的姿势。在我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内心中冲动性、本性部分的控制与驯化”的主题。不过,我没有对诚君说任何的想法。
他对我说,“如果我去修学旅行,那下周来医院可以配制一点儿镇静剂吗?爸爸说,要是还需要带药,就干脆别去了。不过,我把这次的修学旅行看作恢复健康的契机。现在,这种想法更强烈了。”
随后诚君又说道,“其实,上周来医院那天是修学旅行检查身体的日子。我来这里(医院)了。”
“你已经去学校了?”
“前一周开始就慢慢去了。如果平时不去学校,到了旅行时突然出现,可太令人奇怪了。”
第六次 “藤花”开了
诚君意外地迟到了十分钟,走进治疗室。他似乎生着气,一直噘着嘴。据说他是和祖父闹了口角。
“我从学校回到家,那老头子用锁把狗紧锁着,还不给它喝水。外面下了小雨。爸爸说,快把晒着的衣服收回来。那老头就连看也不看,把淋湿的衣服一下子挂到了衣橱里。我朝着他大发脾气……”
这次带来的三张照片都是“藤花”,看起来是几个月前拍摄的作品。第一张是藤花架全景。第二张是从一个侧面的角度,在离藤花架较近的位置拍摄的。第三张则是从正下方往上拍摄的藤花景色。四角型的框架、以树干为中心形成的圆形树枝、弯曲下垂的藤花,整张照片是一幅美丽的作品。
“这张是从正下方往上的角度拍摄的吧。”
“是的。”
关于照片,我们俩只说了这些。从藤花“完整的圆形”状与四角形的框架,我不由联想到西藏秘教中的曼陀罗图形。这张照片简直犹如在凝视“肛门”。诚君说,下周外出修学旅行需要随身携带药物,还需要提交医院诊断报告和“同意旅游许可书”。我都答应了他的要求。
第七次 “天然纪念物”、大白天的亲身体验
诚君来到了医院,脸上显得有点儿疲劳。
“今天怎么了?”
“太困了。我上午去了日赤医院看了同学(同班的女生),然后又来这里就诊。”
“原来那样,辛苦了。学校的修学旅行怎么样?”
“太有意思了。终于有机会尝了那个的味道。”
“那个?”
“当然是酒啊。晚上大家都喝了葡萄酒。有同学被老师抓到。不过,我非常幸运。”
“现在的中学生都是这个样?”
“那还用说?你不知道啊。”
“与我们当时的学生生活完全不同啊。我们当时是晚上乱扔枕头,瞎捣乱……”
“医生,你那么单纯啊?”
“你是大人啰?”
“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给你带去的药,吃了吗?”
“吃了两次。不过不起作用。”
“是吗?药物不起作用,那是我不好。”
此外,诚君还说了修学旅行参观的景点、住宿的宾馆、外出旅游的感想,等等。接着,他拿出了三张照片。
“这是什么?竖着的牌子上写着什么字?那是什么植物?是国家重点保护对象的流苏树?据说流苏树属于木樨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树名呢。照片都在哪里拍的?”
“在I市。报上刊登了那棵奇怪的树木。我和爸爸一起去那里拍的,也是在春假的时候。”
显然可以看出这些照片是“藤花”作品的延续。不用说,“国家重点保护植物”的流苏树当然是受到了保护,不会遭到任何人摧残。树冠上犹如喷泉似的纤细的花朵在初夏的凉风中摇摆。
从这张照片中,我感受到诚君内心涌现出比参加修学旅游更为喜悦的心情。也就是说,对诚君来说,过去只是远望而不可靠近的树木花朵,现在居然已经成了他个人的东西。可以说,这是一种“大白天的亲身体验”吧。难道不是诚君个人的真实体验吗?我确实能够感受到。
第八次 没有照片、沉默的时期
诚君又一次稍稍迟到了片刻。
“今天怎么了?”
“去买雨伞了。”
“最近怎么样?”
“大便?(拿出记事本,仔细地查找上面的记录)两天有一次吧。不过,大便时还有点儿疼。可能是吃得太多吧。”
“照片呢?”
“照片应该冲洗好了。不过今天店里休息,所以没带来。那都是修学旅行时拍的。”
“那,这次拍了很多?”
“估计有两胶卷吧。我没有足够的钱,只是把给医生的几张冲印了出来。”
“没问题。我给你钱,去冲印吧。”
“有医生替患者付钱的吗?”(他显得很害羞,红了脸)
“这次拍了什么?”
“各种各样。下周学校考试,我下下周再来医院吧。”
“没问题。”
可以说这次诚君没有带来照片是一种偶然。然而,那也可以看作是一个必然的结果。当男孩内心的意象达到了某个顶点时,即使出现沉默,也并非有任何的不可思议。
第九次 “东照公遗训”、认识到等待的重要性
“期中考试结束了。因为休息的时间太长,成绩不好,没办法了。”
“身体怎么样?”
“大便畅通了。不过,还是有点儿疼。前两天,我为了学校兴趣小组的经费问题,收集废品太卖力了,有点儿累……保健室的阿姨说,如果整天胡思乱想也会引起肚子疼。”
这次,诚君只带来了一张照片,而且是黑白的。(至今为止,除了神社内喜剧性的两张、错综复杂的树枝和六座地藏菩萨像是黑白照以外,其余的都是彩色照。)
我仔细看了照片,像是在观光景点买的一张挂轴。上面写道:
“东照公遗训:人之一生,如负重远行,切忌急躁。常思坎坷,则无不足。心有奢望,宜思穷困。忍耐乃长久无事之基。愤怒是敌,骄傲害身。责己宽人,自强不息。——庆长九年正月十五日家康”
挂轴上的话语都是极其现实的、大人们的语句。那是弗洛伊德理论中肛门性格类型[2]的人的语言吧,况且又都是出自男性之口。结合诚君的治疗现状,以及我与他交流的情况来看,他渐渐不把疾病看作是一种病态,也认识到了忍耐等待的重要性。可以清楚地看见挂轴表面文字的背景,是透过庄严的阳明门、象征着男性生殖器高高耸立的五重塔。
第十次 确立男性性与安定化
由于前一位患者治疗时间的延长,我让诚君等了二十多分钟。当叫到他的名字时,手里拿着书本的诚君走了进来,嘴里说着“在学习呢”。他的脸色不错。
“今天脸色不错啊。”
“我每次脸色都是不错的。”
“你刚来医院的时候,脸色很差啊。”
“是吗?对了,照片带来了。这些都是医生(你)出的钱。”
“那么多啊!你在说哪张?上野公园里的西乡隆盛铜像,皇居前的大楠公像,这张呢?”
“是日光阴阳门上的狮子像。”
“这张是五重塔。一大早就有点儿烟雾啊……下一张呢?”
“是日光杉,在日光街道拍的。”
“照的都是高耸入云的景象嘛。”
“是吗?”
“这是男体山。这是什么?谁拍的?是四号高速公路的路牌嘛。”
“是啊。”
“这是华严瀑布,拍得很不错。”
“难道不是照相机拍的?”
“那怎么可能呢。”
“一个中学生的摄影作品,了不起。这是中禅寺湖?”
“是的。夕阳湖畔的美景……”
“换个话题吧。怎么样,最近?”
“这个星期大便有了三次,排便时也不疼了。以前肚子疼得厉害,现在也好多了。”
“那听起来不错。”
“日赤医院的女孩已经出院,来学校了。”
“最近爷爷怎么样?”
“要是还和他吵架,那个家早就倒塌了……还是整天悠闲地到处乱逛。”
“爸爸呢?”
“去公司上班了。他不会有什么变化。”
“你本人变化可不小啊。”
“我始终认为自己会好起来的。”
“学校怎么样?”
“是以后的高中?病好了,还是想上高中啊。今后不上医学系,我决定学土木工程专业了。这些天,我的食欲大增。大家都在乱叫,‘你这家伙是真有病吗?’一大早,我就吃了一大碗饭……”
塔和杉树等“高耸之物”都是强壮男性的意象表现。那些照片是诚君首次显示出确立“男性性”课题的象征性表现。“东照公遗训”中的语句似乎也在照片中隐隐约约地流露了出来。
瀑布的出现是情绪稳定的“预兆”。诚君内心被抑制了很久,找不到出口的愤怒之情犹如汹涌的瀑布直下而流。四处飞溅的水花最终无声地流向地面,得以平静。我感到诚君排便时的疼痛也会即将消失(事实也是如此)。过去的“狗”是紧挨着西乡隆盛的位置。然而,男性象征的楠公和西乡,如今也许只是铜像般的存在吧。中禅寺湖畔的夜景照是意味着一幕告终的最合适的意象插图。山的一边冒出了白云。诚君的未来像是白云,一个未知的世界。湖畔的水面平静自如。高速公路四号线的指示牌也许是过去神社内喜剧性道具的痕迹,又可能是象征着引导诚君人生的一个里程碑。从诚君的话语、对现实状况的认识,可以察觉到他已经找到了一个前进的方向。
第十一次
“考试成绩怎么样?”
“太差了。要是有吃了会变聪明的药,那就给我来一点儿吧。从星期天起,我每天都有了大便,排便也不疼了。我已经随爷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最近我只要外出晚回家一会儿,爸爸就很担心似的。”
“爸爸对你真好。”
“那,我可不知道。”
第十二次 最后一次治疗
“我上个星期感冒,没去学校,大便多得厉害,排便不疼了。照片拍了,不过没带来。我今天是打算结束治疗来医院的,身体已经好了。奇怪,我怎么会好了呢?”
“那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过,最终还是你自己治好的啊。”
“那倒也是。”
“最近在做些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事。”
“高中呢?”
“已经决定想报考的学校了。”
“将来想做什么?”
“我可没考虑得那么远。不过,过不了目前的高中入学考试,可不行吧。”
“爷爷呢?”
“他没死,还活着,眼睛好,走起路来很快。”
“爸爸呢?”
“最近感冒。”
“那你得好好照顾爸爸啊。”
“知道。”
这天,诚君个人要求结束整个治疗。最后,我试着采用“风景构成法(中井)”。这是可以对判断治疗过程和预后情况有很好作用的一种心理测试法。诚君虽然嘴里嘀咕不停,不过双手依然在画画。他边说边画,表情丰富,没有感到枯燥。相反,他看起来很快乐的样子。
“河上架着一座桥。人们在道路上行走。大树下有个男孩注视着全景。他身穿一件印有‘男’字的上衣。远处有一个牧场。左边的远方是建有高楼的街道。”
诚君边给绘画作品上色边说道,“我治疗结束后,一定还有谁等着治疗吧。是大人还是小孩呢?是小孩,我就马上结束。要是大人的话,就让他多等一会儿……等待,也需要精神上的忍耐嘛。”
四个月前还等不及女医师的诊断,大喊大叫“精神科医生,你们给我快一点儿”(挂号处女性的话。顺便提一句,也许是那位女性亲近和蔼的性格,诚君无意中将她视为母亲,主动与她交流,时而撒撒娇)的诚君,与那时相比,显然可以看到他正从孩子踏入青春期,作为一个“男人”,在渐渐地长大。
[1] 相扑运动中冠军大力士的称号。——译注
[2] 弗洛伊德理论中,肛门性格分为两类。肛门保护型人表现为整洁、小气、做事有条理;另一类肛门驱逐型人则表现为不整洁、大方、做事缺乏条理。——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