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版后旧体诗的流向与走势

三、改版后旧体诗的流向与走势

《自由谈》从1911年创刊时起即与鸳鸯蝴蝶派有着深刻的渊源关系,周瘦鹃等人主持《自由谈》长达12年之久,即使这场改革延宕了15年之久,但新文学家黎烈文代替周瘦鹃主持《自由谈》仍然引发了新旧文坛的剧烈冲突,署名微知的作者在《从“春秋”与“自由谈”说起》中形容当日情形:“最近守旧的《申报》,忽将《自由谈》的编辑礼拜六派的巨子周瘦鹃撤职,换了一个新派作家黎烈文,这对于旧势力当然是件非常的变动,遂形成了今日新旧文坛剧烈的冲突。周瘦鹃一方面策动各小报,对黎烈文作总攻击,我们只要看陈逸梅主编的《金刚钻》,主张周瘦鹃仍返《自由谈》原位,让黎烈文主编《春秋》,也足见旧派文人终不能忘情于已失的地盘。”[88]

一方面,黎烈文的改革触发了旧派文人的强烈不满,另一方面,包括旧体诗、通俗小说仍然在广大市民阶层中拥有广泛的受众,《申报》主编陈彬龢在《我和〈申报〉》文中曾说:“黎烈文主编‘自由谈’后,史先生在商言商,为节省开支,拟将周瘦鹃先生辞退,但我不同意。这因游戏文章虽不合时宜,而在当年则有助于《申报》的销路推展,在人情上不应得鱼忘筌。重以新旧交替之间,老一辈犹迷恋于旧文学,俳体谐文,看来津津有味,为了销路,亦应投其所好,揽住这些老读者。因此商定另辟一栏,题目‘春秋’,请周瘦鹃先生主编,公私兼顾。”[89]

为了挽回旧体诗词与通俗小说的市场需求,《自由谈》改版一个月零八天后,即1933年1月9日,申报馆在首页刊登了《本报启事》,宣布成立《春秋》专刊,仍由周瘦鹃主持,但编辑方针则明确规定“文体不论新旧”:

本报为增加读者兴趣起见,自本月十日起,添辟增刊一种,定名“春秋”。所采材料,文体不论新旧,但以思想新颖,趣味浓厚为主。内容分谈话、杂作、长短篇小说,妇女的乐园,儿童的乐园,游踪所至,世界珍闻、新发明、小常识、新漫画、小园艺、小工艺、人物小志、风土小志、笑的总动员,诸栏。并加插小图与照片,所有门类,随时变换,并出不定期专号,以期一新眼界,先此布告,读者鉴之。[90]

《春秋》作为《自由谈》改版后最为固定的旧体诗传播空间,吸引了一批旧派文人的聚集。仅以1934年5月《春秋》刊登的一则稿费启事为例,可以看出这一时期旧体诗创作的主要作家群是:

张恨水,火雪明,何如,茸余,无聊客,方雪鸪,秦瘦鸥,清癯,惟经,徐挈,花铃,卧佛,楚玉,绍,烟桥,天虚我生,黄克威,尚文,虬若,贤贤,氏之,曹文楠,徐豪吾,徐月玲,孙育才,定华,静,子明,尚真,恂子,杨余声,棲凤楼主,黄影呆,波光,孟昭,钱澐,瞻庐,俞友人清,燕子,史济宏,王定九,顾锡章,顾金丰,乐山,青云,黎民,傅冀之,醉痴生,颜,保之,天乎,汪瘦秋,杀羽,东林,离鸿,姑射,陈亮,陈师诚,阎重楼,冰如,锡临,渔艇,诸君公鉴:四月份承惠大作,曷胜感纫!稿费业已结算清楚,请于六日至十日,十六日至二十日,下午二时至四时,具条盖章,向本馆会计处领取为荷![91]

事实上1932年《自由谈》改版后,《申报》上刊登的旧体诗并没有即刻消失,而是不定时地向《春秋》、《申报·本埠增刊》与后期《自由谈》三个方向分流出去。同时,由于抗日战争、内战以及编辑方针的调整、副刊的消长等多种原因,《申报》1932年以后刊登旧体诗的状况相当复杂,仅《自由谈》这一副刊就曾经在1932年1月、1935年11月、1937年8月至1939年10月、1943年8月至1945年8月和1948年12月等多个周期内停刊。因此,为了直观显示《申报》1932年后旧体诗的走向,笔者制作了以下表格对《申报》旧体诗的版面分布情况进行统计学分析:

表7 《申报》各版面发表旧体诗数量统计表(1932—1949)

续表

从以上表格中,可以直观地看到1932年之后,《申报》旧体诗的走向。1932年12月1日《自由谈》改版,成为新文学的传播阵营。而在《自由谈》正式改版之前,《申报》已经多次在征稿启事中强调“本刊不愿收者,为诗词文赋”[92],并不断压缩旧体诗数量。同时,《申报》新开辟了《本埠增刊》刊登旧体诗657首,成为1932年旧体诗的主要版面。

1932年初,日军发动第一次淞沪战争,激发了上海文人的爱国热情,从1932年至1933年,他们创作了近千首抗战题材的诗歌,由于改版前《自由谈》一再压缩旧体诗版面,因此,这些诗歌被置于《本埠增刊》这个临时性版面中。

1933年9月,《本埠增刊》取消,《自由谈》则已是新文学传播阵地,因此,从1933年9月至1947年,《申报》旧体诗主要刊发在新旧兼容的《春秋》副刊上。期间,1938年和1944年两年因为战争的关系,所有副刊关停,旧体诗创作数量归零。1949年4月30日,《自由谈》终刊,因此本年度旧体诗作品仅有25首。

从表1中可以看出,1932年后《申报》旧体诗主要分布在《本埠增刊》、《春秋》和《自由谈》三个版面中,除了淞沪会战时期,旧体诗在临时副刊《本埠增刊》上大量出现外,整个旧体诗的创作数量是呈现出逐年减退之趋势的。这一点,还可以从《申报》登载旧体诗分月统计情况中体现出来:

表8 《申报》登载旧体诗分月统计表(1927—1949)

续表

早期《申报》的旧体诗,每月必刊,到1911年后《自由谈》创刊,鸳鸯蝴蝶派作为主要的创作群体,建构起了庞大的海上文人唱酬交际网络,鼎盛时期,旧体诗成为《申报》每日必刊的内容。然而,到了1928年,《自由谈》改革之前,旧体诗数量不断减少,版面不断压缩,《申报》开始出现几个月甚至十一个月无旧体诗的状况。

以本表为例,1928年,《申报》有4个月无旧体诗,1929年发展到8个月无旧体诗,1930年竟有11个月无旧体诗,可见改革前《自由谈》旧体诗的生存危机已经到了何等严酷的局面。1931年至1937年,《申报》每年都有1—4个月不刊登旧体诗的情况出现。1939年至1945年间,是抗日战争形势最为严酷的阶段,后方物资匮乏,一方面旧体诗年均刊登数量锐减,另一方面,不刊登旧体诗的年份剧增,这七年间,《申报》平均每年有十个月无旧体诗刊登。1946年后,旧体诗刊登数量有短暂的回升,但1949年《申报》终刊,1947、1948短短两年的旧体诗数量回升,大概只能够看作是《申报》旧体诗终结前短暂的回光返照。

从1932年《自由谈》改革后的《申报》旧体诗走向分析中,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旧体诗并没有随着新旧文学传播阵营的转换而即刻消失。但是,《自由谈》改革后,无论从作品刊登的数量还是刊登的月份来说,旧体诗都无法再与鸳鸯蝴蝶派主持的鼎盛时期相较,《申报》旧体诗在1932年后的迅速边缘化是一个客观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