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棘:金镶玉

17 沙棘:金镶玉

不知道有谁从始至终地端详过一条河。

从涓涓细流的弱小平缓到身躯庞大丰满,再汇总了所有激情一路涤荡张扬,再熬到坦荡平和。当一条河进入了生命的后半段,它已经见多识广了,经过了青涩懵懂的少年、激昂火热的青年;经过高山平原绿洲沃土,渐渐步入了成年期。褪去了当初的娇贵、张狂,平稳得大度轻缓,既有棱角又不失淡泊,既不惹人尖叫又个性十足,既一无所有又包罗万象。大风大浪之后,终于修成了正果,淡定地守着自己的故事,丰满给自己看。

像不像一个人的一生?

一条河忙碌了一辈子,根本没想惊扰任何人。那些顺着河道两岸草草生长着的沙棘也是,它们伴着那些河,一路从娟秀走向丰厚,从少年步入老朽,不离不弃,不声不响。

你根本别想如“满阶芳草绿”或是“墙角一枝梅”般温软地去读它,那粗劣的生长和遍身的尖刺,叫嚣着“此物危险,生人勿近”,以至于连古诗古文都懒得提它,它任着人随便忽视,也并不耽误生长。

那东西,从泥泞的溪头直到滴水如油的沙漠都能生长。

我更是钟爱沙漠里的沙棘,就像诗人独爱梅兰竹菊一般,爱这样大气另类的沙棘。

耐得住雨水也耐得住旱,更耐得住所谓“寂寞”和“孤独”。沙漠里的荆棘,干燥得连一丁点儿水分都没有,跟软玉温香的花色毫不搭边,甚至与水边的沙棘也是完全不同的相貌。

可那是沙棘,这就够了。

若是一定要把沙棘对应一个人物,印象最深,当属《新龙门客栈》中的金镶玉了。

那个风骚泼辣却又豪情万千的风尘女子,武侠记忆里,能与之一较高下的,大概只有《萧十一郎》中的凤四娘了吧。林青霞当红的那个年代,能与林大美人同场较技毫不逊色的,若只论外貌,似乎李赛凤不错;而论到演技,就非张曼玉莫属了。

以现在的眼光来巡视20世纪90年代的香港电影,《新龙门客栈》情节老套,场景粗糙,多少有些粗枝大叶之感,但在当时,却是新武侠的标志性建筑。为救英烈遗孤,周淮安辗转来到龙门客栈,沙漠上砂飞石走,金镶玉正在屋顶上裸身高歌。周淮安打马而过,金镶玉远远见有人来,随手将龙门客栈的旗子扯下来裹在身上,轻飘飘翻身而下。周淮安问:龙门客栈在哪里?后者瞄了眼裹在身上的旗子,嫣然一笑——就在我身上。

那眼神,那身段,那妩媚,足够引得满场惊呼了。

梁家辉,林青霞,甄子丹,当年堪称一线金牌的几位名人都足够分量,但看过《新龙门客栈》之后,你不得不说,整部戏,全看张曼玉,就像金镶玉这个名字一样,足够珍贵。

老套路自然是侠骨配柔情,周淮安与邱莫言本是情侣,金镶玉偏要插上一脚,于是,私情与道义便努力碰撞了一下,落了俗套的情节很是狗血。

可是,张曼玉却抢足了风头,成就了一个亦正亦邪敢爱敢恨的新派女人,既风骚妩媚,又坚硬如针,小节有亏却又大节不乱,从骨子里透出骚气和妖气,却偏偏又那么娇媚动人,放荡无形却又遍身烟火气息,真性情的女人味咄咄逼人。

张曼玉版的金镶玉,就是拿到现在来看仍是无出其右者。金镶玉十足的个性和妖气在那个年代谋杀了无数少男少女的心,至今仍然。

张曼玉的名言是,女人的成功,是临死前有爱人在身边。很金镶玉式的女侠范儿,就像那句风骚至极自信满满的的话“不正眼看我金镶玉的,都不是男人。”其实,爱情里的女人,永远不够锋利,永远学不会快意恩仇。

因此,爱情里的女人常常失去方向感。狗血情节的《新龙门客栈》说的正是这种方向感。而张曼玉,年华虽然老去,方向坚决不失。

故而,翻拍的龙门客栈,被导演徐克重命名为《龙门飞甲》,拍摄手法新奇特别,可仍然无法掩盖张曼玉的风情。甚至很多对白和场景设计,居然要模仿二十多年前的老片。

毕竟,柔情尽失的现代商业武侠片,无论多惊艳,若是要出演一个爱情里的辣妹子,非张曼玉当年出演的金镶玉,莫属。

于是,看了《龙门飞甲》的预告片后,我对正片失去兴趣,因为,张曼玉已经不在,而我,也情怀不再。

所谓经典,不过如此吧。它让所有的模仿者失去自信,因为,永远不会被从根本上超越。

和那些默默地顶着酷日在沙漠深处寂寞生长着又坦然微笑着面对那寂寞的沙棘们,一样。

沙棘:胡颓子科沙棘属落叶灌木,是植物和其果实的统称。棘刺多且粗壮。

沙棘喜光,耐寒又耐热,适应性极强,是地球上生存超过两亿年的为数不多的当世依然普遍存活的植物之一。是与胡杨一样可以在极恶劣环境中顽强生长的植物,也是在有“地球癌症”之称的砒砂岩地区唯一能存活的植物,果实含有人体不能合成又不可少的多种维生素,被生物界誉为“世界植物之奇”、“VC之王”。

它代表着坚韧、不放弃的执着和自我陶醉自我欣赏的“只有我懂的美和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