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钟子期

33 梧桐:钟子期

凤凰该是国之神鸟了。凤求凰,三个字,却极尽缠绵相思的美好,每每读到,都醉得头晕目眩。

与凤凰相似的还有梧桐。

传说,梧为雄,桐为雌,结伴而生对视而死,度它们的纯情岁月。于是,它们用来形容纯粹的爱情;因其挺拔俊美,又成了文人笔下孤傲清高的意象,甚至连李煜的落拓都可以寄予梧桐:“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真够绝的。

从《诗经》开始,所有的笔墨似乎就都避不开梧桐的影像,还和凤凰合二为一,成了高洁品行的象征。“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简直佩服古人的想像,那意境,分明是一种梧桐崇拜。

我倒更欣赏它身体里那种凄迷的离愁。去看梧桐吧,苍白俊朗的无语萧索,太合着离愁别绪的拍子了,若是有一湖水在身旁,桨斜横,酒尚温,一曲风萧萧易水寒的歌,这世界就太冷了。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梧桐是一种苦别之后的凄凉,白居易显然是深知梧桐的心意,用一枝横斜的梧桐就把离别刻得沁凉入骨,硬生生地疼。它不求人懂,就那么孤傲地站着,冷眼观世,不言不语,甚至连一丝微笑都吝啬于挂在叶尖枝头。

于是,再路过梧桐,便不敢贸然唐突,因为不敢与那些冷伤对视。

还有钟子期,那混迹渔樵的俗世中人,也竟可以是梧桐的听语者。

读《警世通言》,想钟子期,那腰插板斧的砍柴人,懂凤凰,也懂梧桐,实在是不可方物。“五星之精,飞坠梧桐,凤凰来仪。凤乃百鸟之王,非竹实不食,非梧桐不栖,伏羲令人伐之,截为三段,取中一段,送长流水中,浸七十二日,用高手匠人斫成乐器。此乃瑶池之乐,故名瑶琴。”岂止是梧桐凤凰的知音啊,一把琴,也深在其心。于是高山流水,伯牙惊乎神人。

上国名公与穷乡樵子的两个男人也可以如此诗情画意相遇,伯牙闻得子期的死讯仰天长叹:“相逢满天下,知心能几人?”这一问,整个岁月都苍白了。那一刻,厌世之情该是油然而生吧,毕竟这凡尘俗世,再无可恋。

还是听琴吧,有关那个唇齿留香的故事,真的不必再费笔墨了,悲剧啊,又是一出悲剧。子期一殁,伯牙愤而摔琴,那故事真的山高水长。“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从一把琴上就可以把凤凰梧桐都读懂,这世上所有的相遇,就都化成琴音了,只是,听琴的人却终不在,“此曲终坐不兮不复弹,三尺瑶琴为君死。”死的还有一怀不可再见的遗恨。

钟子期该是不悔的,这个竹杖芒鞋渔樵山水的凡俗子弟懂那些闲隐之趣,更懂指下琴音,如此老去,也如梧桐一般,清冷峻拔得似是不食人间烟火。听了琴,下山去,敲一扇柴门,喊一声:“娘,我回来了。”然后卸下肩上的柴,去灶上盛饭。他心里,住着一份人间仙意,谁敢不承认,那也是一个布衣粗食的圣者,像梧桐,生在凡间。

“恩德相结者,谓之知己;腹心相照者,谓之知心;声气相求者,谓之知音。”听琴之人与抚琴之客,哪一个不是重情重义的汉子?那梧桐枝干制成的瑶琴,就此绝响。

梧桐:落叶乔木,锦葵目梧桐属。别名青桐、碧梧、青玉、庭梧。树高可达15米~20米,干挺直,皮斑驳,呈绿灰色。长速快,寿命长,一般可存世百年以上。花小,且碎,盛夏开放,雌雄同株,黄绿色,色泽光鲜明亮。古人称其“皮青如翠,叶缺如花,妍雅华净,赏心悦目”。民国以前,居家常前植梧桐后栽翠竹。

以其高洁品格,象征纯洁的友情和爱情,并含离伤别痛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