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花

变小了的还有架子车，过去一人高，现在一拃高，或许已不叫了架子车，那么是运果车么，紧贴着地面爬行，不会妨碍到最低的枝叶。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拉着小轱辘车从村道上过，他明显是要去给人家送一袋肥料，小小的娃顺便也在车上坐着，紧紧抓着袋角，娃还没有完全褪掉棉袄，脸蛋上还有冻伤的红痕，正在风里慢慢缓和过来。父子俩慢慢走过去，一会儿慢慢回来，肥料没有了，娃还在车上坐着，男人跟娃商量说，去你爷家跟羊耍么？娃奶声说，我爷把羊卖咧。这男人说，哦，卖咧，啥时把羊给卖咧，咋又卖咧？之后都不吭声。走到自家门前，门两边墙上，新画着幼儿园图案，他站在那儿停住车，让娃进门去，自己两边对比着看一会儿，扶扶眼镜。他给自家门口栽一棵松树，外墙边围拥几丛青竹，村道地里各种树已经很多了，可是多了这几样松竹，却多了几分雅气几分韵致，他让孩子们能早早在槐树桐树桃树梨树杏树苹果树等等之外，见到松树和竹子，这就显现出了他的见识来。此刻他往上捋捋头发，捋去头发上的草叶，又掸掸裤腿上的土，看到上身的西服皱巴，他拉扯整齐。他转身进到路对面那个被桃花杏花守候着的茅房去，旋即出来，一身轻松地看花，鼻尖快要凑到一瓣花蕊里，嗅，又卸下眼镜，用衣襟擦去镜片上的灰尘，戴上，站在那里静静地看。没有谁去惊扰他，安宁祥和的小空间小氛围里，他一看就是好多年，他肯定是看出了不一样来，他肯定同样也想起了很多事情。在他面前，是一下一下的，一朵一朵的，花容焕发。那重重心事，花不说，我也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