荞面油圈圈
有一年,正逢春运,天水火车站南下广东、杭州的车票可谓一票难求。可通渭诗人离离偏偏托我给她去杭州打工的两个亲戚买票。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办妥了。离离高兴地发来短信,调侃问道:怎么谢你啊?
我也毫不示弱:送点荞面油圈圈过来。
如果换到今天,我肯定会让她用小楷抄一幅《心经》,可彼时的离离没练书法,或者只是我不知道罢了。我当时只是开了个玩笑。可几天之后我刚要出趟远门,离离的短信又来了:油圈圈已捎至通渭开往天水的大巴车上,中午十一点到,请自行领取。
我忍俊不禁,离离真是个认真的姑娘啊,一如她深夜里写下的那些诗行。
也许,有人会想,大老远从一座城往另一座城捎几只荞面油圈圈,真是不嫌麻烦啊!其实,这样想的人,一定是没有口福吃过通渭小城的荞面油圈圈。它是货真价实的陇上一绝,有百吃不厌的神奇魅力。况且,荞麦之于我,也是成长与记忆的一部分。记得家乡也曾种荞麦,但在父老乡亲们的眼里,荞麦属于粗粮,不是很受待见,专挑些贫瘠之地种,但荞麦不嫌弃,都能长出来,而且长得还好。所以,家家每年也会收获一袋荞麦。于是,也就有了吃荞面猪血饭的经历。过年时杀了年猪,母亲会做些荞面猪血饭,盛在碗里,红红的,有些吓人。但荞麦地却是每个乡村少年的美好之地。荞麦花开放的时候,满山满坡都红红的,带点粉,很是娇嫩的样子,被秋风一吹,让人心疼。
荞麦花开放的秋日山坡,我有好多年没有登临了。偶尔,我也怀念甘肃的荞皮子枕头,真是无比清凉。
通渭是苦甲天下之地,典型的黄土高原丘陵沟壑区,气候干旱,宜种荞麦。所以,通渭人的家常便饭,就是荞麦羊肉面、荞粉,还有荞面油圈圈。通渭人吃着荞面,身上隐隐有古风。著名作家贾平凹有一篇《通渭人家》,写得真好。通渭家家户户有热爱书法的传统,再穷的人家,堂屋的正上方也要挂幅中堂。富裕的日子人人会过,但于贫寒之中有所追求,内心一定是澄明干净的。
通渭人的早晨,煮着罐罐茶,对一幅中堂品头论足时,嘴里吃的就是荞面油圈圈。
荞面油圈圈并不难做。以开水烫荞面,拌少量小苏打,调成糊状,旋入特制的木勺或铁勺中,用八成热的油炸至棕红色,捞出即可。刚出锅的油圈圈,色如蟹肉,入口松软,加之荞麦本身的淡淡的甜味,食之别有风味。就是如此简单的食品,几十年前却是一户通渭人家最奢侈的美食。2011年春夏之交,我去通渭踏访古城堡,陪同我的书法家刘小农说,自己读通渭师范的时候,能吃一次荞面油圈圈就算是不错的改善了。他犹记得小时候父母亲走亲戚,买不起罐头、饼干之类的礼品,就在家里炸点油圈圈带去,顺便也让自己的孩子们打打牙祭。
现在的通渭大街上,有不少油圈圈的摊位。一个个形如镯环的油圈圈,整齐地摆成几排,算是一道街景。
关于油圈圈,有一则美丽的传说:
遥远的古代,通渭一带的牛谷河畔,土地肥沃,年年丰收,粮食多得吃不完。不少村民不加珍惜,暴殄天物,甚至懒惰不堪,不思农事。玉皇大帝下凡游玩,看见有人随意糟蹋粮食,很是生气,决定惩罚他们,遂命令“牛神”将五谷杂粮在三个时辰内全部捋为单穗。“牛神”遇到荞麦时,刚好时辰已到,就随手捋了一把,不料捋破手指,“牛神”便匆匆回去复命。荞麦染了“牛神”的血之后,茎秆、叶脉全变成红色,长得特别快,而且一旬一收,牛谷河畔的通渭百姓靠吃荞麦,才免于饿死。而“牛神”因为没有完成玉皇大帝的命令被罚至人间,专司农事。从此以后,通渭的老百姓不但感恩“牛神”,还记住了荞麦的活命之恩,再也不敢糟蹋粮食了。
油圈圈的形状,之所以中间呈空,就是寓意后人勤俭持家,不能坐吃山空。
也许,这只是后人的附会罢了。不过,对大地的敬畏之情无论如何也是不能丢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