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方的雨夜想念一碗糊锅

在南方的雨夜想念一碗糊锅

南方的燠热实在让人有些心烦意乱,好在一场名叫尼伯特的台风呼啸而来;紧随其后的是一场大雨——终于有一场雨来了,仿佛久别重逢的老友。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雨,我该如何庆祝它的到来呢?

还是喝杯杨梅烧酒吧。

今年,酿了三坛杨梅烧酒。杨梅是东山的乌紫杨梅,酒是特意从临安带来的古法烧酒,据说手艺是口口相传下来的。它们碰到一起,像是绝配。我喝杨梅烧酒,一直用的是从甘肃酒泉带来的夜光杯。杯口不大,刚好放两颗杨梅,不多也不少。喝着喝着,忽然想起了酒泉的糊锅。酒泉我去过多次,每次都喝醉,所以,关于酒泉的记忆有些模糊,有种宿醉未醒的感觉;但诗人倪长录陪我吃过的糊锅,却一直念念不忘,尤其是店门口的那口锅,大而结实,古旧得很,像是文物。为什么要支一口这么大的锅呢?我一直也没弄明白。莫非河西风大,怕被风吹倒?

进店坐下,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胡椒味和生姜味。

生姜和胡椒,是一碗糊锅必不可少的调料,刺鼻的气息,仿佛加重了丝绸之路的边关意味。

大锅里的汤是早就烧好的,一直滚着。店主见我们坐下,就把面筋、麻花、粉皮放入汤里,稍微一煮,就盛入粗瓷大碗中,上桌了。糊锅吃起来,面筋酥软,麻花香脆,粉皮滑爽,汤汁里的鸡香味混杂着生姜和胡椒的辛辣。一碗下肚,全身顿觉暖和,刚好吻合内心深处对积雪的万般思念。

糊锅从何而来,典籍鲜有记载。

听当地人讲,有这样一则传说。在很遥远的年代,几个来河西走廊经商的异乡人,眼看春节就要到了,但不能回乡和亲人们团聚,就各自带了点熟食凑在一起过年——用现在流行的话讲,就是抱团取暖。这一次,他们各自把面筋、麻花烩了一大锅,算是异乡人简单的年夜饭了。没想到,热腾腾、稠糊糊的“大杂烩”竟然别有风味。于是,有人开始效仿,后来当地人又做了改良,这“大杂烩”逐渐成为一道风味独特的小吃:“糊锅”。

酒泉的糊锅和河南周口的胡辣汤是有区别的。当然,酒泉糊锅跟“煳了锅”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一个长年生活在酒泉的人,对糊锅是一往情深的。这从酒泉诗人倪长录的吃相上就一目了然。一个人与一道朝夕相伴的美食,像是一对老夫妻,有相濡以沫的沉浸之感;而对外地美食,哪怕再香,也只是猎奇之心。诗人倪长录在一碗糊锅面前,有日常的平淡与从容,甚至有一颗不羡大雅、心系一隅的淡然之情。因为家常,酒泉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或大或小的糊锅店。它们陈设简单,门口支一大锅,里面摆几张桌子,如此而已。但酒泉人一见就想吃,一吃即饱,甚至每个远离家乡的酒泉人天天念叨的也就是一碗糊锅。

异乡人,是狭长的河西走廊上永不褪色的一个话题,有无数传奇的故事在不断生长。也许,这也是我在南方的雨夜忽然想起它的原因之一吧。人在异乡,思念糊锅,尽管它不是我家乡天水的美食,但它是甘肃的,无论身在哪里,我都是一个甘肃人,甘肃是我的家乡。

忘了说,糊锅要趁热吃,就像出名要趁早一样。这也是倪长录告诉我的。而我想说,吃一碗糊锅,然后糊里糊涂地过完余生也挺好。这不正是古人倡导的“难得糊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