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图像学与符号学
对图像意义的解读，图像学与符号学提供了可操作性的方法。
图像学研究最著名的人物是欧文·潘诺夫斯基，他的《图像学研究》与《视觉艺术的含义》对图像学研究有着深远的影响。潘诺夫斯基认为，“图像学是艺术史中研究与艺术形式相对的艺术题材或含义的一个分支。”艺术作品的意义包括三个层次。为了解释这个问题，他举了一个例子：一个大街上遇到的熟人脱帽向我致意，在第一个层面上，我能够确切地看到一个对象及其脱帽的动作，这一点可称之为事实性含义。对这一含义的领悟，就是把某些视觉形式与我们从实际经验中认识的对象等同起来，就是把它们关系中的变化与某些动作或事件简单地等同起来的结果。同时，从朋友的动作方式上，我可以察觉出他的情绪是好是坏，对我是冷淡、热情还是敌意，这些心理上的细微变化为脱帽的动作赋予了进一步的含义，可称之为表情性含义。对这一含义的理解，虽然不是通过简单认知而是通过移情作用被领悟的，但都是依据实际经验，与我们日常生活所熟悉的对象与事件相关。这两点构成了第一层，即基本的或自然的含义。第二个层面，我把脱帽动作理解为致意敬礼，但对澳大利亚的丛林居民，甚至古希腊人都不可体会到脱帽的这一层含义，因为它建立在某种习俗与文化传统之上，是一种从属性或约定俗成的含义。它不像基本或自然的含义，不是可以感觉到的，而是被人们有意识地赋予的。第三个层面，我能够从朋友脱帽这个动作上判断出他的个性以及国家、社会、教育和文化的背景。他也许并没有意识到他传达了所有这些信息，也许并不是有意从这一个 手势中泄露出如此多关于他自己的信息，但这些信息还是被传达出来。这些被发掘出来的信息可以被称为内在的含义或内容。
上述分析从日常生活应用到艺术作品上，就能把对艺术作品的题材与含义的解读落实到三个同样的层面上。第一层是“基本的或自然的题材，又分为事实性或表现性题材”在解读上可以把各种视觉元素所构成的形式看作是自然对象的再现，把它们的相互关系看作事件，把这样的表情性品质理解为一个姿势或姿态的令人动情的特点，或将其理解为一定的内心氛围。理解这个层面的意义，我们只需要具备一定的日常生活常识、实践经验就已经足够，并不需要文化、习俗和艺术史的知识。比如，我们可以轻易分辨出一幅画是风景画、肖像画还是静物画等等，如图6.29所示。所见即所得，即使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也能获得相同的理解。这个层面是“前图像志”的层面。第二层，是“从属性的或约定俗成的题材”，这些题材组成了图像、故事和寓意的世界，要理解这些，必须具备一定的文学、艺术和文化的知识，这些知识使他熟悉特定的主题和概念，以至于可以轻易分辨出随意的一餐与“最后的晚餐”之间的区别，如图6.30所示。这一层是图像学真正开始起作用的地方，对这一层的分析被称为图像志分析。第三层是作品的“内在含义或内容”，是作品更深层的意义。它揭示出了作品潜在的意义，是通过弄清那些能够反映一个民族、一个时期、一个阶级、一种宗教或哲学信仰之基本态度的根本原则而领悟的。这些原则受到个性的限制并被凝缩在一部作品中。也许艺术家并没有将很多文化东西压缩到他的作品中，但客观上却提供了这样的信息。如杨·凡·艾克的《阿尔诺芬尼夫妇像》如图6.31所示。不仅仅是一幅尔诺芬尼卧室的图画，还透露了大量有关15世纪弗莱德斯的婚姻、宗教、财富和家庭生活的情况。对这个层次的解释，必须对人类心灵的基本倾向了解，控制其解释的是：对各种不同历史条件下通过特定主题和概念表现人类心灵基本倾向的方法的把握。简而言之，艺术作品的自然题材组成第一层次，属于前图像志描述阶段，其解释基础是实际经验，修正解释的依据是风格史图像故事和寓言世界的程式化题材组成第二层次，属于图像志分析阶段，其解释基础是原典知识，修正解释的依据是类型史；象征世界的内在意义组成第三层次，属于图像学解释阶段，其解释基础是综合直觉，修正解释的依据是一般意义的文化象征史。于是，图像的功能表现为：“一个图像可以再现一种事物，象征另一种事物，而表达其他事物，这三种不同的功能可以通过一个图像得以实现，如图6.32所示。”
图6.29 湿地上的日出
图6.30 最后的晚餐
图6.31 阿尔诺芬尼夫妇像
图6.32 福和蝠
可以看到，图像学是一种从综合而不是从分析中发展来的解释方法。正如我们的实际经验必须受到对在各种历史条件下通过各种形式表现了对象和事件的样式之洞察（风格历史）的纠正，正如我们从文学资料中获得的知识必须受到对在各种历史条件下通过各种对象和事件表现了特定题材和概念的样式之洞察（典型历史）的纠正一样，我们的综合性直觉也必须受到对在各种历史条件下通过特定题材和概念表现了人类心灵中普遍和基本倾向的样式之洞察的纠正。对图像的解读，就是在这个综合的过程中完成的。所以，要想获得图像的内在意义，就应当尽可能多地掌握与图像相关的各种知识、历史文献等等。
符号学有两个来源：
其一是瑞士语言学家费尔迪南.德.索绪尔他的名著《普通语言学教程》由他的两个学生根据听课笔记整理而成。在书中，他认为符号由“能指”与“所指”组成。能指是表达其他事物的事物，所指是能指所表达的事物的意义。比如在汉字中，能指“狗”即是由横、竖、钩等汉字笔画组成的形状，而所指是作为阅读能指狗后在我们头脑中获得的概念。索绪尔进而指出，能指与所指之间，并不存在固定的、天然的联系，比如刚刚提及的狗这一多毛的四足动物，英国人用能指＂dog＂，法国人用能指＂chien＂，西班牙人用能指＂perro＂，如果加上口头语言，能指的数量还会增加更多。可见，能指与所指之间是一种任意组合的关系。没有任何符号天生注定指代某一事物。能指与所指之间之所以产生特定的组合关系，是约定俗成的。这种约定俗成的关系，使符号具有特定的文化内涵。比如，雪佛兰一款汽车被命名为＂Chevrolet Nova＂，能指＂nova＂在英文中的所指是“新星”，但在西班牙，却是“不能行走”。在现实生活中，符号的文化内涵表现得极为明显。比如我们的服饰，穿运动服与穿西装，代表着两种不同的形象。我们去赴约、参加婚礼、面试、给学生上课等等，不同的场合，都需要有与之相应的着装。在特定的文化背景下，能指与所指也因此被约束而具有相对稳定的关系。当然，能指与所指之间的关系，也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发生变化。长城在秦朝与今天，其所指显然有着极大的不同。
罗兰.巴特在弗迪南·德·索绪尔的基础上将符号学进一步深入。他认为索绪尔的符号学理论仅仅提供了符号学系统的第一个层面，由能指与所指组合所创造的符号，还可以继续成为其他事物的能指。如“dog” 第一个层次的所指即狗这一多毛的四足动物，如果我们继续使用这个已经成为结论的符号，它还可以表示更多的所指，如“忠诚”等。而符号的叠加，还会汇合成新的符号，从而使一个符号具有更多的文化内涵。如他所举的（巴黎竞赛画报）杂志封面上，一个黑人士兵向法国国旗致敬。这一图像本身是旗帜、士兵、文字等若干符号的汇合之物。它表明了法国的殖民主义和帝国的力量。巴特的符号学分析，将符号学从索绪尔的语言学领域拓展到更为广阔的社会文化领域，如图6.33所示。
图6.33 日本海报展招贴
其二是美国哲学家皮尔斯开创的逻辑符号学。皮尔斯从1867年的《论新范畴》开始着手符号学的研究，不过，他的研究散见于他庞杂的论文之中，其中很多都从未发表。直到20世纪30年代，随着他的文集和全集陆续被整理出版，他的符号学理论才引起重视。不同于索绪尔侧重于符号的社会功能的探索，皮尔斯着重于符号自身的逻辑结构的研究。他认为任何符号都是由代表项、对象和解释项这三种要素构成。代表项即符号所采用的形式，对象即符号所指涉的对象，解释项则是解释者心中对符号意义的把握。根据符号与这三种构成要素的不同关联，可以将其划分为九种下位符号，如表6.1所示。
表6.1
举例来说，如上表中根据符号与对象的关联所区分出的三种不同符号类型图像符号、指示符号和象征符号，图像符号主要通过相似性来表现客体，每一幅图片都是一个图像符号，如照片、肖像就是某个人物的图像符号，人们对它的感知具有直觉性，通过形象的相似就可辨认出来，如图6.34所示。指示符号与所指涉的对象之间具有因果或时空上的关联，如骆标是道路的指示符号，门是建筑进口或出口的指示符号，如图6.35所示。象征符号与所指涉的对象之间无必然的或内在为关联，需要通过常规或者约定俗成来解释象征。索绪尔所指出的能指与所指的关系在这里显现出来。象征是一种制度化的符号，或者是一种依靠习惯的符号，如国旗代表国家，红色代表革命等等，如图6.36所示。不过，它们之间也可以互用，如图像符号也可以用为指示符号或象征符号。指示符号既可以是图像符号，也可以是象征符号。
图6.34 木版油画：Mury先生和Mury夫人
图6.35 机场标识
图6.36 汤姆福勒公司设计的戏剧海报
皮尔斯的解释项会指向另外的一个代表项，于是又和另外一个对象产生联系，依次产生新的解释项，如此循环不息。皮尔斯起初由上述9种下位符号相互结合构成10种主要的符号类别，后来扩充为66种，最后竟然提出了59 049种之多，虽然复杂琐碎，但演示了符号间演化、组合和派生的各种机制。
皮尔斯之后的美国哲学家莫里斯进一步把符号学分为语构学、语义学和语用学三个部分。语构学研究符号在整个符号系统中的相互关系：语义学研究符号和指涉对象之间的关系：语用学则研究符号与使用者之间的关系。在1964年出版的《意谓和意义》一书中，莫里斯更认为符号学可以为一切科学提供工具，因为每一门科学都要应用符号并通过符号来表述它的研究成果，所以符号学是元科学。
巴特、莫里斯等人的发展，将符号学带入一个更为广阔的天地，用贡布里希的说法：“普通符号科学它有各种名称：符号学或语义学，这些术语来自希腊语的sema （符号）一在人文科学的广阔地平线上也只不过是一片巴掌大的云彩。如今，这片云彩急速增大，雾霭滚滚而来，大有淹没人们曾经熟悉的各种轮廓清晰的分界之势。这些分界之一就是图案和符号之间的分界，即单纯装饰性和象征性之间的区别。如果把一切都看做了符号，那么重新解释这个被研究美术的人使用了很长时间的普通旧术语的重要性便非同一般了。”的确，符号学将图像、产品带入了广阔的社会文化领域，也将图像、产品带进了一个深邃的意义世界。
总结
图像是客观对象的一种相似性的、生动性的描述或写真，是人类社会活动中最常用的信息载体。或者说图像是客观对象的一种表示，它包含了被描述对象的有关信息。它是人们最主要的信息源。
词语的形象功能是客观对象在人的感官被感觉时留下的表象。它能以生动具体的形象诉诸人的感官，传递给人形象的美感，增强语言的表现力。
作业
图像与词语各自的特点有哪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