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神弦歌
南朝民歌在“吴声歌曲”和“西曲歌”之外,还有一种“神弦歌”,《乐府诗集》把它归入“清商曲辞”,存18 首。《古今乐录》中载其11 曲、其词17 章,其名见之于《宋书·乐志》中:“何承天曰:‘或云今之《神弦》,孙氏以为《宗庙登歌》也。’史臣案陆机《孙权诔》‘肆夏在庙,云翘承机’,机不容虚设此言。又韦昭、孙休世上《鼓吹铙歌》十二曲表曰:‘当付乐官善歌者习歌。’然则,吴朝非无乐官,善歌者乃能以歌辞被丝管,宁容止以《神弦》为庙乐而已乎?”应该说,三国时期江南一带就已经有此类祠神之曲,如朱熹在《楚辞集注·楚辞辩证》中所说“比其类则宜为《三颂》之属,而论其词则反为《国风》再变之《郑》《卫》”。
“神弦歌”不同于“吴声”“西曲”者,是其虽有情爱的描写,而内容在于祭祀神灵,属于淫祀之曲。如其中著名的《青溪小姑曲》:
开门白水,
侧近桥梁;
小姑所居,
独处无郎。
此中的小姑即刘敬叔在《异苑》中所提的“青溪小姑,蒋侯第三妹也”。“蒋侯”即钟山之神蒋子文。干宝在《搜神记》中曾提到他,说他“尝为秣陵尉,因击贼,伤而死。吴孙权时封中都侯,立庙钟山,转号钟山为蒋山”。黄芝岗在《中国的水神》中,对此有过详细考证。
“神弦歌”还有《湖就姑曲》《姑恩曲》等咏及“青溪小姑”的民间歌曲,《圣郎曲》和《娇女诗》也隐约提及她。为何有这种现象呢?《续齐谐记》中所述“会稽赵文韶”一段传说,可见一斑:
会稽赵文韶,宋元嘉中为东扶侍,廨在青溪中桥,秋夜步月,怅然思归,乃倚门唱《乌飞曲》。忽有青衣,年可十五六许,诣门曰:“女郎闻歌声有悦人者,逐月游戏,故遣相问。”文韶都不之疑,遂邀暂过。须臾,女郎至,年可十八九许,容色绝妙。谓文韶曰:“闻君善歌,能为作一曲否?”文韶即为歌“草生磐石下”,声甚清美。女郎顾青衣,取箜篌鼓之,泠泠似楚曲。又令侍婢歌《繁霜》,自脱金簪扣箜篌和之,婢乃歌曰:“歌繁霜,繁霜侵晓幕。何意空相守,坐待繁霜落?”留连宴寝。将旦,别去,以金簪遗文韶,文韶亦赠以银碗及琉璃匕。明日,于青溪庙中得之。乃知所见青溪神女也。
抛开是否有赵文韶与青溪小姑的风情万种,在相关的“神弦歌”中,我们可以看到淫祀歌的存在形式,即歌女(伎)、巫女的出现,使媚神的主题不断神秘化、丰富化。关于这一点,我们从《晋书·夏统传》中也可以看到。其中述及“其从父敬宁祠先人,迎女巫章丹、陈珠,二人并有国色,庄服甚丽,善歌舞,又能隐形匿影”,后章丹、陈珠“轻步徊舞,灵谈鬼笑”,敬宁便责诸人“奈何诸君迎此妖物,夜与游戏,放傲逸之情,纵奢淫之行”。其中女巫“善歌舞”,能“吞刀吐火”,即女伎。这是祭祀歌舞的习俗表现。沈约在《赛蒋山庙文》中曾提到“仰惟大王,年逾二百,世兼四代”,那么,“神弦歌”中不断出现的“神仙”字眼,即“赛”的对象。淫祀中的取媚淫神,选择美丽而善歌善舞的伎与巫,使“神弦歌”具有更独特的意义,这是南朝乐府民歌中的又一枝奇葩,它的价值和意义应引起我们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