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电影的“南方热”
近年,中国电影掀起一股引人注目的“南方热”,《兰心大剧院》(2019)、《爱情神话》(2021)的先后出现令观众再次聚焦上海这座悠久的电影之城。《风中有朵雨做的云》(2016)、《小伟》(2019)、《热带往事》(2021)都以广州为背景,《回南天》(2020)和《过春天》(2018)分别将视野投向深圳的城中村以及深港互动的社会议题。这些影片呼应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南国都市电影”,形成一波新的“南方新浪潮”。另一股“新浪潮”则出现在杭州,《漫游》(2018)、《郊区的鸟》(2018)、《春江水暖》(2019)等几部青年导演执导的杭州电影集中涌现。此外,毕赣取景自故乡贵州凯里的《路边野餐》(2015)和《地球最后的夜晚》(2017)横空出世,与《无名之辈》(2018)、《送我上青云》(2019)、《四个春天》(2019)等一起引发了“贵州电影年”现象。
这些电影的空间选择基本落在了自然地理学意义上的“南方”,即我国“秦岭—淮河”分界线以南、亚热带季风气候为主的地区。其风格形式固然多元,却从不同层面召唤有关南方美学的文化传统。伴随着上述影片的集中出现,在一些放映、映后谈活动以及影展策划中,“南方电影”的概念被不断提及,一些散见的报刊文章也开始讨论“南方电影”的涵义:“无主的主题和情感,即是南方……北方是一种约定俗成,南方则是一个梦境”[1];“南方是审美的,北方是权力的”[2];“相对于传统保守的北方,南方代表着一种进步,一种先锋,一种另类性(alternative)的精神气质。这在中国电影里面尤其明显。此外,南方可能还代表着一丝神秘、一种传说、一场梦境、一些超越现实的东西”[3]。
不难看出,有关“南方电影”的初步讨论还较为驳杂,甚至有相互抵牾之处,但又呈现出相似的逻辑理路——把南方电影置于“南方—北方”的权力关系格局之下进行观照。我们由此设想,是否可能从印象式的评论向学理性的研究进发,以更系统、深入和全面的方式探讨“南方电影”。
这个理论命题一经提出,疑问也随之而来。第一,上述提到的影片分属岭南、江南、西南等不同的南方区域,每一部都具有自己的独特性。当我们把它们装入“南方”这个框架里,甚至尝试为之组织定义和概括特征时,是否有滑向本质主义的倾向,反而泯灭了这些电影实践本身所拥有的复杂性和多元可能性?倘若如此,我们提出“南方电影”概念的合理性何在?第二,当我们回望中国电影批评史,从“南方”视角分析电影并非没有先例。“江南电影”“南方派作家电影”“南国电影”“南派纪录片”等概念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和社会语境下被提出和讨论。如果将视野从中国电影挪向中国文学和文化,有关“南方文学”“南方诗学”“南方美学”的研究可谓硕果累累。那么今天提出“南方电影”的价值和意义在哪里?我们有可能从当下的中国电影实践中发现新的症候,从而为南方电影注入新的意涵和理论生命力吗?我们的研究将带着如上的疑问展开,并希望最终给予回应和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