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景观空间秩序
长期以来,有序是被格外重视的,人们希望通过对有序的认识找到世界变化的规律,进而控制和改造整个世界。然而,这种有序观带来的往往是幻觉,它放大了人们的控制能力,因为科学发现,纯粹的无序和纯粹的有序都是不存在的,以往被认为纯粹无序的事物中包含着有序性因素,严格有序的事物里也存在无序性因素,如五行相生与五行相克,实际上是中国古人对于自然界物态运化的流转规律的简洁描述,以四季为例:春(木)—夏(火、土)—秋(金)—冬(水),五行相生,四季更替,生生不息。传统的景观设计往往需要展现明确的序列关系,而现代景观往往表现无序甚至混乱的做法,大量采用随意性构图,跳出“网格图”,以“随机图”建构景观空间。
有序和无序曾被认为是现实世界中对立的两极。有序,显示着一种稳定的因果关联,表现为一种规则的存在,常以重复性表达出来。比如,在时间上表现为周期性,在空间中表现为对称性。无序,则凸显彼此间的相互独立,表现为不稳定性、随机性,毫无规则可言。时间上的随机变化和空间中的偶然堆砌都是其典型表现。
在同一景观系统中无序与有序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单一的空间序列使人容易找到其中的组合规律,而多序列则不同,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序列叠加在一起所呈现给人们的景象是复杂而难以琢磨的。景观空间中原本就包容了功能、形式、空间、生态等多重秩序,将上述因子笼统地整合在一起,服从于某单一因子加以组织,不可避免地干扰其他诸因子固有的秩序,从而难以实现整个系统有机化、多重效益的最大化。其实,景观环境是一个系统,整体效应取决于局部及每一因子本身的秩序。简单地说,是局部行为导致了全局性的结果,而局部和全局动态特性之间的关系,则主要依赖于景观系统的整体结构,建构整体化、有机化的景观空间便成为当代景观设计的根本目的。
(一)序列构成
景观如同书画一般,讲究序列分成“起”“承”“转”“合”,而实际上四个部分又彼此包含,相辅相成。“有时起中有合,合中有起,起承合一,转合不二;有时即起即承,即承即转,有时起之又起,承之又承,转之又转,合之又合,并且在一个大的开合之下包含有多个局部的‘起承转合’的变化。”承载人们游憩行为的园路如同一系列序列的载体,大的序列又由子序列构成。实施精心组织的、有个性的空间序列,才能获得艺术格调高雅而又富于创造性的景园整体环境,精通序列组织的多样性和微妙性,可以帮助建立精妙的设计思维模式。
西蒙兹的《景园建筑学》对序列有精妙的论述:“一个序列应当说明、表达或者装点所使用的或所经过的地区或空间。”“每个序列都有其特性,同时亦可激发一种预定的情绪反应。”“一个序列可能是简单的、复杂的或混合的。它可能是持久的、中断的或可调整的。它可能是集中的或分散的,微小的或庞大的,而且可能是精巧的或强有力的。”“计划连续效果可能是随心所欲的,或者是井井有条的,它可能是不整齐的,而且是故意漫不经心,或者为达到某个目的,计划得非常有次序。计划的序列是一种非常有效的设计方法。它可以诱导行动,指示方向,创造韵律,培养情调,显示或说明一件物体或一连串物体,同时可发展一种观念。”
景观环境往往由多个空间单元依据一定的规律组合而成,凸显景观单元之间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相互依存、多元共生的辩证思维,追求不同单元之间的对话、交流,从而呈现出一定的序列关系。正如相关艺术一般,传统的景观设计以回避矛盾为主旨,追求和谐,这从中国园林到法兰西古典主义均是如此,景观环境遵循着单一的空间秩序;与之相反,现代景观设计不回避矛盾甚至表现矛盾,展示复杂与多秩序成为当代景观的发展潮流之一。
前导也可称发端,传统的中国园林往往都是通过一段灰空间加以过渡,逐步转入园林主空间,变化十分丰富。代表性的例子有南京的瞻园、苏州的留园等,松江方塔园是运用传统园林入口空间设计方法的优秀案例之一。
过渡是经过性的空间,随着空间的收放、光线的明暗、视线的转折等,空间的形式也在不断地发生变化,产生引人入胜的视觉效果。
高潮是空间序列中的高峰,人们的注意、情感都会因为高潮的出现而为之振奋。高潮往往伴随一定的主题展开,引起人们注意力的集中。
起伏是一种变化形式,是由高潮转入低潮之间的过渡,处理得好同样可以引人入胜。
尾声是空间结尾的处理,同样十分重要,可以给人以丰富的回味。
景观空间构成可以是非线性的,现代景观设计往往是多主题并存。未来主义在运用动点透视组合画面空间上达到了极致,他们颂扬运动、速度和机械构造的力量,最终目的是用分解物体的方法把力量和运动融进绘画。
(二)序列组织
空间在人的运动与感知过程中表现为连续的线性特征,景观空间的连续性决定了人们对于空间特性的感知,因此景观空间不是单纯静态的三维空间,而是多维动态空间序列。四维空间是景观设计的出发点,即在三维的基础上加入时间因素而生成的空间,观者的立足点和视点可以在景观空间中自由变化。
空间序列需要人的流动方能体验,因此转化为园路的流线是设计空间序列的重要手段,通常有“串联”“并联”“辐射”三种基本模式。“串联”,闭合或开放的环状路线串联空间单元,景点、景区呈线性分布,表现为“链形”结构,串联可以是对称的也可以是非对称的;“并联”,有两条或两条以上的路线形成的空间格局,表现为“树形”结构;“辐射”,各空间环绕着一个或多个中心向周边发散布置。任何复杂的游赏程序一般皆可视作这几种基本组织模式的再组合和相互穿插,这种用景观节点与连线来描述结构关系的图示法被称为关系图解。
自由式应用颇为灵活,由于其空间方向多变,不似中轴式规则拘谨,空间序列富于变化,可广泛地运用于外部空间,如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外部空间序列便采取自由式布局。
空间分割方法以表面分割和端点分割最为著名,它是在1995—1999年,由当时任教于佐治亚理工学院(GIT)的派普内斯和瓦因曼等学者发展的一套新的空间构形分析方法。
他们认为,运动可以把复杂空间结构中的不同视点相互联系,并通过直接体验与抽象推理相结合,找回空间描述的操作基础。而人们在运动中感知到的空间信息一般是不连续的,于是人们会根据这种不连续性而把空间系统自然地划分为视觉感知的基本单元。空间分割就是找出这些空间单元的交界之处。派普内斯认为,空间信息的不连续是由空间边界的不连续造成的,如墙角、墙的转折点、自由墙体的尽端等。他用这些不连续点将实体边界区分为不同的边,然后用“能否看到相同的边”来定义空间信息的基本单元,从而分清建筑实体的形式与空间构形之间的关系。
现代有机空间设计突出流动性,空间因此由静态转变为动态、间断变为连续,这一理论在建筑设计中已广泛运用,如密斯设计的巴塞罗那世博会德国馆,是现代建筑运动早期的代表作品之一,其空间中几乎所有的界面都独立成片状,这些分离的界面模糊了空间的边界,使各个空间相互融通、复杂而多义,称为“流动空间”。
同样,景观空间的连续不仅是因为“路径”的存在而串联,而是多种途径的综合效应,如空间的界面尤其是连续的竖向界面穿越不同的空间单元,相同或相近的空间母题在不同空间中重复出现等均可以有效地将单元衔接起来,形成空间序列。解构主义的景观设计作品中,以屈米的拉·维莱特公园最为典型。解构的不稳定性被夸大了,突破传统的和谐统一的美学法则,运用散乱、重构、突变、模糊等手法,形成混乱的时空体系,突出时间维度,强调空间不断重复与流动,所呈现的空间序列是多维度的。
(三)空间节奏
美国景观设计大师威尔·柯蒂斯认为,“节奏是景观设计最重要的一个因素。节奏赋予了景观生命、快乐和动感。节奏就是诗和音乐”。他以最吸引人的方法紧紧抓住了设计中的微妙特质。景观空间的节奏与运动感来自地形、植被和水体的相互关系,这些关系使设计充满整体感和方向感,并创造出各种印象深刻的画面。道路的设计、视角的构成、核心的位置、水平面的变化以及水和植物等要素的运动都能创造出对比,对比是任何设计中都最为重要的一个成分。
在景观设计中,设计师必须注意的第一要素是地平面,设计中的所有其他要素都受地平面的控制。从古埃及开始,传统庭园的地平面都是用矩形严格限定的。这就是说,庭园的场地被分开,隔成正方形或长方形。早期以这种方法设计的例子有埃及人建造的正方形或长方形的泥墙建筑物,古波斯人建造的娱乐场所,古希腊人和罗马人建造的柱廊庭园。这种结构在中世纪王国的拱形庭园和文艺复兴时期的宫廷以及欧洲的石头庭园中得到应用。无论是规则式,还是非规则式设计,平面构成都是景观设计的基础。
节奏和动感大量出现在丹·凯利设计的达拉斯喷泉广场(见图4-28)中。广场位于达拉斯市中心,两侧紧邻繁忙的罗斯大道与费尔德大街,这两条街道之间有3.6 m的高差,场地条件使设计师选择利用一系列大小变化的跌水来消除高差。广场总面积的70%被水覆盖,广阔的水面上是数以百计的树木和喷泉。喷水停止时,行人便可以自由穿行,440株柏树像列队的士兵整齐地排列在路旁或水中。水池随地形呈阶梯式布置,水池间形成了层层叠叠的瀑布。步行道由豆绿色石板铺成,部分与水面平齐,如同浮在水面。喷泉广场的设计彻底改变了人们对城市空间的感觉,设计要素蕴含了空间上的联系与暗示,有着有序的组合方式:广场中央的喷泉与四周的喷泉疏密不等;硬质铺地与环绕的水体相映成趣;借助于最基本的材料——水、树、混凝土创造出了一个奇妙的地方。

图4-28 达拉斯喷泉广场
广场中清晰的网格结构、整齐排列的水杉树坛、高低跌落的水流与喷泉……无不体现了整个场地的节奏与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