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世者(出家人)

遁世者(出家人)

印度的苦行主义起源至少可远溯至《梨俱吠陀》时代。在《梨俱吠陀》里,静默的智者留着长发,或赤身裸体,或身着橘袍,四处游走,他们被称为牟尼(muni)。公元前6世纪的东方王国有一大群遁世者。有的遁世者弃绝社会关系,在森林中过着隐居的独身生活,以采集果实维生;有的四处游荡乞讨或四处讲学;有的苦修,夏天卧于火堆间,冬天身着湿衣裳;还有的沉浸于冥想。

研读《森林书》和《奥义书》的婆罗门哲学家与刹帝利哲学家依旧虔信吠陀经典里的知识,但这些沙门(shramana)或遁世者则彻底敌视吠陀经典。在吠陀时代,生育子嗣以延续祖先祭祀是人的义务,而遁世者信奉为摆脱轮回而终生独身的新理想,两种观念背道而驰,冲突在所难免。如后世箴言所述,婆罗门与沙门,就像蛇与獴,天然为敌。

轮回与解脱这对难题此时已然是公认的术语,新学说(术语学说学派)正是用这样的术语表达的。许许多多的遁世者提出了数十种跳出轮回、达到解脱的方法,它们彼此相互竞争。对于未能在竞争中胜出的哲学,我们所知甚少,然而有三种哲学得到了历史的青睐:邪命外道、耆那教与佛教。邪命外道存活了近2000年,最后一次听说它,是在1400年左右的南印度。耆那教传播到整个印度,远至斯里兰卡,今日仅限于印度西海岸的古吉拉特邦与南部的卡纳塔克邦。佛教虽然几乎在印度次大陆消失(两侧山区还有佛教),但是传播到了阿富汗、中亚、东亚、斯里兰卡和东南亚。

三大遁世宗教针对轮回问题,提供了不同的解答。对邪命外道者来说,未知的命运(niyati)引领着灵魂由此世去往来世,而命运却远非人力所能影响。耆那教相信众生的灵魂十分多样,是无法简化的,其本质是纯净的,却被物质所遮盖、为物质所累。无论多么高尚的行为,都永远被物质奴役,因为灵魂会被新的物质所奴役;但与此同时,过往所造之业的影响也在减弱,此前累积的物质包袱也会逐渐摆脱。因此,解决之道就是完全停止行动。不杀生(ahimsa)原则也许源自耆那教,之后影响了佛教和印度教,素食主义和动物生命神圣不可侵犯的理念也受到该原则的影响。精神修炼最为精进的耆那教僧侣,采行最激进的遁世形式,自发绝食,以摒弃行动。另一方面,佛教则教导我们,将我们束缚于轮回之轮的并非命运或行为自身,而是欲(trishna,“渴爱”),欲念驱动着人行动。若能扬弃欲望,则自身的行动将使人摆脱无尽的轮回。佛教的中庸解决之道,介于耆那教自我毁灭的遁世思想与世俗中人自我放纵的两极之间。邪命外道的信徒也许过着世俗的放纵生活,他们因纵欲而为世人所知,但这也许并不属实。

三大宗教的创始人是同时代的人,公元前6世纪,他们在恒河中游的懦萨罗、迦尸、毗提诃、摩揭陀与鸯伽王国讲学,这里诞生了最早一批皈依者。我们对于邪命外道导师末伽梨·瞿舍罗(Maskarin Goshala)所知甚少。我们知道耆那教导师大雄(Vardhamana the Mahavira,筏驮摩那·摩诃毗罗)是毗提诃的王侯;佛陀释迦牟尼(觉悟的人)也是王子出身,生于位于尼泊尔山麓的释迦族(Shakya),释迦族当时处于憍萨罗王国的控制之下。这些导师在婆罗门化程度最浅的东方王国迅速取得了成功,阻碍了吠陀宗教的传播。在贸易和征服的配合下,这一新型的印度文明传到了印度次大陆以外的地区。我们从富商须达多(Anathapindaka)的一则故事里可以一窥贸易与钱币的重要性。须达多想要向祇陀太子(Jeta)购买一块地致赠佛陀僧团。祇陀太子不想售地,因此开出了天价:将土地覆满钱币。须达多满足了这个要求。这个故事被刻在巴尔胡特佛塔(Barhut Stupa)上,我们看到仆人从二轮牛车上卸下当时通行的方形钱币,地上撒满了钱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