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呆是首歌
朴老师还在松江河流域调查人工巢孵化情况。早饭后,我继续跟随小秦来到三号地寻巢,这里的五个人工鸭巢中,一个已经被雌鸭弃巢,另一个昨天鸭宝宝悄然无声地完成跳巢,还有三个鸭巢正在孕育生命中。我与小秦穿林子,蹚小溪,步行三个小时,查看了三个不同区域的人工鸭巢孵化情况。最后,回到河边的掩体中。这个掩体在岸边,在石头堆砌的防洪堤坝上。掩体用树枝搭成三角形马架,长度约五米,上面盖着一层塑料薄膜,薄膜外罩着黑色的网,地面铺满碎石。相对其他掩体而言,这个掩体高,人可以直起腰身就座,这样即使坐久了也不会太累,想到这里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幸福感。
我拿起小刀在塑料薄膜上划开一个三角形的口,这个口可以作为观察的窗,透过这个小窗可以近距离注视着对面的人工鸭巢。这个人工鸭巢就是朴老师用捡拾而来的仿实木垃圾桶制作而成,巢顶是旧的圆菜板,里面铺了干草和树叶。这个人工巢中有十四枚鸭蛋。我蹲守在这里,迫切地等候鸭妈妈飞出来觅食。
与中华秋沙鸭相遇,如同遇见喜欢的人,它们举手投足都让我期待,都让我欢喜。
我静静地守望,耳畔回荡着鸟儿的低鸣,有轻柔的“唧啾” 声,清脆的,活泼的,每一种声音都在昭示着它们的存在。不同的鸟儿,鸣叫声不同,交错着,回荡着。我无法从鸟儿声音中辨析鸟儿的品种,只能沉浸在各种鸣叫中,体悟着它们的快乐。与鸟鸣相得益彰的是河水流动的声音,这两种声音融合在一起,成为一首森林的交响乐。
我实在无聊,仰头循着鸟鸣声寻找鸟儿,却不知鸟儿躲在哪片树叶后,树枝和树叶都是它们的掩体。但是,声音已经告诉我,鸟儿真实存在。正如我们一样,躲在掩体中,其目的就是不想让鸟儿发现。人与鸟儿在玩儿捉迷藏,鸟儿也在与人类玩儿着躲猫猫。
山林中仿佛时间都停止了,周围的事物都在正常的轨道上运行着,我却只有发呆。我望着鸟巢发呆,望着河水发呆,望着山林发呆。
突然想起闺密对我说过:“找一处可以发呆的地方,安静地住上一段日子,该是一种奢望。”
对于我,奢望已经变成现实,发呆成了此时此刻最佳的表情,也是最佳的状态。
中午十一点左右,鸭妈妈从巢口探出头来,东张西望片刻后,飞出鸭巢落在河水中,如同需要漂洗的毛绒玩具一样在水面漂着,没有规律,也没有方向,自由地漂浮着。它时而潜入水中,几秒后探出头来;时而扑扇翅膀,似乎在伸懒腰;时而摆动它的长脖颈,如同在做颈椎操。几个慵懒的动作后,它开始梳洗打扮了,形单影只,显得格外孤单。雄鸭交尾后,便完成繁衍后代的重任,离开雌鸭到深水域去觅食及养精蓄锐了。雌鸭留在头道白河独自完成孵化和抚育雏鸭成长的任务。
雄鸭的做法看起来比较绝情,用人类的词“大男子主义” 定性它,也不为过。关于这个问题,我问过朴老师,老人家说:“雄鸭很伟大,它离开雌鸭是为了把这里的鱼儿留给鸭妈妈和鸭宝宝们。”每一种行为背后都存在合理性,想必中华秋沙鸭能在地球上繁衍生息一千多万年,雄鸭的做法一定有其道理。
我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注视这只雌鸭,看它梳洗的过程,看它捕鱼的惬意。此时此刻,该是即将当妈妈的雌鸭最为轻松的时刻,浪花飞溅,朵朵翻滚,把它卷入洁白的浪花中,但见它推着浪花向下游去,瞬间就不见身影。浪花犹如人类的灵感一样,只存在瞬间,之后,我的眼前又恢复了平静。
按惯例,雌鸭飞出巢穴后梳洗和觅食需要两个小时。看来,我又要继续发呆了。鸟鸣声再度冲刺着敲击着耳膜。
我心中不禁奇怪:刚才注视雌鸭时,鸟鸣声哪里去了?
清晨匆匆出发,忽略了午饭的问题。我一上午穿梭山林,消耗体力,胃开始暴动了,才想起还没有吃午饭。这时,我居然羡慕起中华秋沙鸭的生活,河里有鱼儿不会饿肚子。扭头望着河水,自然也见到穿梭的鱼儿,只可惜,我进化成人类,已经没有消化生鱼的能力。
河水继续有节奏地流淌着,鸟儿安静十几分钟后,又开始“啾啾”唱起来。而我,继续饿着肚子发呆。饥饿的人总能想到办法,因为胃在抗议。我极不情愿地走出森林,想去基地办公室讨水喝来饱腹。那里的工作人员听说我还在饿肚子,端出他们中午剩下的韭菜饼和玉米粥。免去一切客套,我居然连声谢谢都省略了,狼吞虎咽地吃空了这里的餐食。胃里有了食物,精神自然充沛,我小跑回到掩体,又伸长脖子去注视鸭巢。
偶尔瞅一瞅河水,突然看见鸭妈妈领着一只鸭宝宝逆流而上。我和小秦都很奇怪,昨日跳巢的鸭宝宝应该是十三只,为何此时只有一只鸭宝宝呢?猜测种种,最后只能安慰自己说:“鸭宝宝淘气走失,鸭妈妈在寻找鸭宝宝。”
山林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放风的雌鸭也回来了。
一分一秒在发呆中流逝,虽然心中的盼未能如愿。但是,置身林海,远离喧嚣,也是对心灵的净化。我想起台湾诗人余光中的一句话:“这是春天呢,这是发呆的季节。”
发呆是首歌,似乎这一天我在歌声中度过。默默耕耘,不问收获,不管此次是否圆梦,都是上天最妥帖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