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尔河寻亲

富尔河寻亲

山与水和风景有关,踏查中华秋沙鸭的路线都与山和水有关。尽管筋疲力尽,还是有一种出游的惬意。青年旅舍昨夜接待一行十人的南方团,这个旅游团昨夜八点入住,九点在大厅里架锅起灶做起晚饭,浓重的方言吵醒了我。清晨我又在他们锅碗瓢盆的交响中醒来,睡眠质量欠佳,周身都不舒坦。

八点出发时我无精打采,车子沿高速行驶,两个小时的车程到达建设林场。车子还未靠近检查站,那只黄毛狗居然“汪汪”叫起来。可能它还记得我,算是欢迎;也许它早把我忘记,叫声是在警告我。今日值班的巡护员我不熟悉,虽然我多次来过这里,但这位中年男人还是第一次见到。站在建设大桥之上,远望富尔河面,有八只斑嘴鸭,还有八只鸳鸯,奔跑着,争抢着,却没有中华秋沙鸭的影子。富尔河的鱼儿多,鱼儿的种类也丰富,想来中华秋沙鸭不会轻易离开这里,况且这里有七个人工巢孵化的雏鸭都跳出鸭巢。车子继续顺富尔河上行,在两边都是树枝的沙石路上行驶,十几分钟后才驶入露天的乡道。一面山,一面水,水是富尔河,水面欢腾着一群群鸳鸯,如此多的鸳鸯,证明了周围野生巢之多。可是,这些野生巢又在哪呢?山林树木是主体,寻找天然巢可以称得上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而是需要很长时间。远山被乌云环抱着,裸露在头顶的天空是蓝色的,略微泛着灰色,眺望间,一只黑色的大鸟飞过,肉眼目测像鵟,鸳鸯都慌张地飞走了。我们的出现,黑鸟也措手不及,没有继续追赶鸳鸯,一溜烟飞入林子里。

河边这一株那一朵地开着翅果菊。淡黄的小花小巧雅致,结伴拥在一起,似乎以单个的力量无法彰显其美丽,只好靠团队协作来点缀这片水岸,除了姿色,在数量上取胜其他小花。翅果菊开花的模样有点像山里常见的黄鹌菜,叶片狭长,如一根锯条,其实更像许多人都爱吃的莴笋叶子,原来它有一张大众脸。各色小昆虫在花间飞舞,让清冷的河岸热闹起来。小时候,我常常把它的叶片和茎枝采回家,用来喂养我饲养的鸭子,为此,我也曾偷偷品尝小锯条的叶片,味苦且口感也不太好,但不知为啥鸭子吃得开心。随着成长,我知道它不仅仅是可爱的野花,还是一味好药,清热解毒、祛风除湿。植物一直是我的偏爱,如此之多的翅果菊就在眼前,岂能视而不见。它们横排开着,竖排摇曳,俨然就是一个老道的模特,摆出各种姿态任我构图遐思。

富尔河的水流一直充沛,滚滚奔涌的浪花气势磅礴,演绎着这片土地的繁华。

车子上行没有见到中华秋沙鸭的身影,便改变路线,顺着来时的路返回后,沿着水线顺流而下。车子在林海中穿梭,如此绿色养眼,如此空气养肺,岂能辜负自然的馈赠,我打开车窗尽情地呼吸。突然,觉得脖颈痛痒,本能地喊着:“马蜂!”

“不是,是牛虻。”小秦不动声色地说。

牛虻在东北林区俗称“瞎碰”或“瞎虻”,都是虻的俗称,个体比蝇稍大一点点,雌虫善飞翔,却危害家畜,它们的刺如吸管,吸牛等牲畜的血液。成虫白天活动,午时为活动高峰时段。在环境复杂多样的自然界中,虻类最喜欢集中的地方是近水而温度较高的地方,水田、沼泽地、苇坑、流水、静水附近是它们生儿育女的理想环境。它们往往将卵集中产在水中禾本科等植物的叶上,幼虫一孵化便掉入水中,在水下生活,待到化蛹时才游到岸边。东北林区也是它们的地盘,遇见人时能飞得迅速,袭击颈部或其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啄取大块皮肉而逃逸。

牛虻叮人时皮肤很痛,还会出血,我算是幸运,只是红胀,只是痒痛。小坏蛋“吻”了我后,没了踪影,可是,耳边依然有“嗡嗡”声音萦绕着。顺着运柴道径直穿到河岸,不远处有一断桥,如一段历史在默默诉说着曾经。这片水域水质清透,河流贴着山崖缓缓流淌。这里原来是一处采砂场,虽然已经被叫停,依然还有一台小型的挖砂机在低着头劳动。水流绕着峭壁迂回,在山崖下的一块礁石上,远远看见一摊白色的粪便。这里应该是中华秋沙鸭的地盘,它们只是暂时离开。也许那台挖砂机造成了它们的恐慌。老师说:“继续寻找,应该在上游。”

步行回汽车的短暂途中,起伏的砂石中长出一株株野花野草,有间距,似乎播种一般。老师一边前行,一边指着野草,告诉我它们的名字,还有它们的价值。

山芝麻,粗壮的枝干顶起淡黄的花朵,枝干侧交错着花蕾,有的开败,有的含苞。看似平平无奇,却是一味中药,清热解毒。很多野草的果实可以食用,山芝麻却不能,它有微毒。

这时,我又看到在砂石的空隙中,错落着纤弱的茎,微小的紫花摇曳风中,花虽小,与大豆的花酷似,老师告诉我这是野大豆。野大豆,豆科大豆属,是缠绕藤本,必须依赖其他植物往上爬。别看它们的茎和小枝都非常纤细,但是它们缠绕的本领还是很厉害的。它是国家二级保护濒危植物。野大豆是当今世界最重要的农作物之一,它是大豆的祖先,为此名列《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名录》。

虽说野大豆是保护植物,但野大豆一点儿也不“稀有”,随处可见,这里的野大豆没有与牛筋草、苎麻缠绕,以独立的个体攀附在石头上生存。

运柴道路坑洼不平,前几日暴雨后,洼处积水,将铺在路上的黄土浸泡成泥浆,车的轮胎随之披上了鹅黄色的外套。同时,起伏的颠簸让我作呕,一阵微风从降下的车窗吹入车内,缓解眩晕。车子速度极慢,如童年坐过的牛车一样,随S形的水域拐着一道道弯。突然,老师连连摆手,同时,不用望远镜也看到了两只明星鸭飞起来。车子停下来时,我才发现我们是在悬崖上行车,靠近河岸的一侧是高二百多米的悬崖,石壁陡立,运柴道、峭壁、水面,形成了大写字母“Z”形。我慢慢落脚,唯恐力度大震动峭壁而落入水中。本能地靠后,为此,能够看到的河流就少去一半。岸边绽放成片的珍珠梅,白色细密的小花扎堆开着,不去仔细观察,都无法发现它花朵的与众不同。

珍珠梅,别称喷雪花、雪柳、线叶绣线菊。因其开花时花朵密集,漫天飞舞,有如喷雪,取名喷雪花;又因其叶形似柳叶,花白如雪,又称雪柳;再因其有菊花的风韵,故名线叶绣线菊。

道路旁、岩石上、田野边,一丛丛的,茎从底部伸展出来,叶子翠绿清秀。像一位身姿曼妙的美少女,兼具梅花的风骨、菊花的风雅、柳树的飘逸。其实,最美的景色总是出自荒芜的乡野。一只只黑色的大马莲蝴蝶在珍珠梅上飞来飞去,像舞台上尽情施展的演员,抖动着漂亮的裙裾,变换着各种美妙的姿态,营造着一种欢快的气氛,演奏着一段段优美的乐章。

飞舞的大马莲学名叫绿带翠凤蝶,还有深山凤蝶、绿带黑凤蝶等好几种别名。雍容华贵的外衣,足以让大马莲在群蝶飞舞的夏季里出尽风头,总能显出它独领风骚的意蕴。我的注意力被大马莲吸引,被珍珠梅吸引,对于水面的动态,暂时失去关注。

在吆喝声中,我恋恋不舍回到车上。车子前行,路边没有规律地挂着一个个宣传牌,都是关于中华秋沙鸭的科普知识。突见左侧的树林中出现一条人工路,路面铺得平平整整,比运柴道要好上很多。左绕右拐,车子驶入一片参地前,参地的前面却没有路,也看不到河,耳边能听到流水的声音,扭头一看,还是一片参地,一趟趟蓝色的参膜,如同一座微型的镇子,整整齐齐。小心掉转车头,生怕破坏了参地,一朵朵艳红的剪秋罗藏在野草中,这一刻,似乎在与我挥手告别,似乎也在微笑示意。脑海中蹦出清代诗人陆求可的《木兰花令·剪秋罗》:“绿叶丛丛春意浅,也算芳菲开一遍。花如散掷紫金钱,易入时人轻薄眼。妖红小小疑桃脸,雨点风摇最娇艳。凭君唤作剪秋罗,试问秋罗谁为剪。”虽然没有见到中华秋沙鸭,这些花足可以慰藉行程的疲劳。

车子再度驶入运柴道。穿梭在山林间,手机和网络信号全无,似乎没有时间的概念,感觉身体一直在颠簸中,颠簸得迷糊,颠簸得醉氧。车子在山根儿慢慢行驶,一面的悬崖慢慢变矮,渐渐地山林与运柴道在同一个平面,这时,又见一处岔路,由小碎石和山皮土铺成,两道深深的轮痕如两道卧在碎石中的铁轨,雨后积满雨水,犹如一长条镜片嵌在小路上。车子沿着沟壑小心地穿过两面一人多高的蒿子丛。下车后,我们踩着大小不一的鹅卵石来到没有落差的水面,我脚下的路,应该是河流的边缘,在雨季,这里也会是浪花飞溅。眼下,泄洪季节,每一段河流的管理者都不会让河流水位出现预警。

这条河依然是富尔河,一面峭壁为这段河流遮风挡雨,河水哗哗流淌,水声风声交替着,俯下身撩动河水,冰凉之感从手臂蔓延周身,舒缓疲惫,颠簸的困顿也散去。回望上游,四只斑嘴鸭,还有两只鸳鸯领着三只鸳鸯宝宝在自由地游弋。继续在水面寻找,见到了八只中华秋沙鸭,这段河流没有人工鸭巢,眼前的明星鸭应该是由天然巢孵化的,曲折水岸中藏着多少天然巢呢?

顺着富尔河绕到大蒲柴河镇已经午后两点了,小镇很寂静,简单吃过午饭后又启程了。

顺着松花江干流的水源地前行,途经抚松县沿江乡楞场村,路越走越狭窄,会车时险些落入沟壑,一路奔向宝石村。在信号的断断续续中,车子绕到了松花江边,远山如黛,云彩浓墨,一幅水墨画近在眼前。计划从这里乘船去山崖后面的港湾探寻中华秋沙鸭的踪影,江面水位低,无法行船,计划又泡汤了。上游的金沟电站还在建设中,很多影友在这里见到过中华秋沙鸭。虽然此行有些遗憾,扭身看周围风景,有群山,有碧水,按常理而言,这里十分适合中华秋沙鸭的生存。宝石村就在不远处,袖珍的村庄如一幅画,庭院、房屋、街道,都如同积木摆出来一样,看着心旷神怡。

生活在富尔河的中华秋沙鸭,是我梦中的常客,不是一次梦见,而是多次。这次富尔河之行,看见了中华秋沙鸭,圆了我心中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