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鹳的悲哀

黑鹳的悲哀

此行的第一个拍摄点是河北省井陉县。

几位老师从鸟网的联系群里获悉,这里的黑鹳成为留鸟,前来拍摄的人很多,触动了几位老师的兴趣点,他们一致同意在此驻留。我是拍摄局外人,满心满眼都是中华秋沙鸭,但是,少数服从多数,我听从命令便是。

为了见证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一边走一边上网查井陉县的资料。

河北省西部的井陉县,位于冀晋接合部,太行山东麓,北邻平山县,东部和东南部与鹿泉区、元氏县、赞皇县毗邻,西部和西南部同山西省盂县、平定、昔阳三县接壤。井陉县素有“太行八陉之第五陉,天下九塞之第六塞”之称,乃冀通衢要冲,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是冀晋陕三省物资交流集散地,是华北西部军事、经济、文化重镇。楚汉相争中驰名中外的韩信背水之战、抗日战争中著名的百团大战,井陉县都是主战场。“井陉拉花”在中国举办的秧歌大赛中获四项大奖,并荣获国家级最高奖——群星奖金奖,被文化和旅游部命名为“中国民间艺术之乡”。

井陉县历史悠久。在五万年前的旧石器时代,冶河下游的东元村就有古人类生息。四五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境内测鱼、胡家滩、天长镇一带,已有人类原始居民聚居。据对胡家滩、吕家、段庄、马村等地发现的陶器、石器等物考证,这些均为新石器时代文物。这表明最迟在原始社会晚期,井陉境内已有人类聚居。相传,陶唐时区别寰宇,北曰冀州,井陉为冀州。虞舜分冀为幽、并,井陉为并州地。三代时,井陉为冀州地。春秋时属鲜虞国。明朝洪武二年(1369年),井陉为真定府属县。清朝井陉为直隶省真定府属县。雍正元年(1723年),因避世宗胤禛讳,改真定为正定。民国元年(1912年),井陉为直隶省正定府属县。民国二年(1913年),井陉为直隶省范阳道属县。民国三年(1914年),改范阳为保定,井陉为保定道属县。

石家庄井陉县孙庄乡洛阳村口的冶河旁,河水平缓清澈,河滩一望无际,这里远离喧闹,成为鸟儿觅食的天堂,久之,被拍客称为“中国北海道”。在冶河的沼泽处,便有一处黑鹳拍摄点儿。黑鹳觅食的这一段冶河,有地下泉水涌入,冬天不结冰,成为许多候鸟的越冬栖息地。这里冬天不冻,四季有水,气候温和,在这里发现的鸟类有四五十种之多,像大天鹅、黑鹳这些珍贵鸟类在这里都是平常客。因此这里聚集着南来北往的拍鸟人,有辽宁的、山东的、山西的、湖北的、北京的、吉林的、黑龙江的……眼下,拍鸟人只为黑鹳这个目标而来。

我不是拍客,一直认为,对自然的热爱可以靠眼睛去捕捉,靠脚步去发现,靠大脑去记录,我不想用相机干扰它们的生活,而我为了见到这些鸟,不得不依靠拍鸟人去追踪它们的足迹。但是,我与黑鹳的相见,没有通过相机,还是通过双眼,更多是用心以及借助望远镜细瞅。我并不是在标榜此举,只是我想成为一个安静的观察者,并不想去干扰黑鹳的宁静。

井陉县与平山县比邻,经鸟网朋友的推荐,傍晚时分抵达平山县入住。

偏巧是周末,前来拍摄黑鹳的摄影者特别多,为了占据有利的拍摄机位,计划早五点准时从宾馆出发。立冬后平山县还是东北深秋的感觉,梧桐树的黄叶还在枝头摇曳,偶有零星的叶子飘落。但是,风儿却出奇地寒凉。

次日,在宾馆门前,我们与全国各地的摄影者一起出发。

这时,平山县街道不见行人,不见车辆,显得格外寂静。路边的商家也关掉了灯,只有那零零星星的街灯闪烁着,这座城市还沉睡在漆黑之中。如果深夜抵达这里,没有导航,很难找到住处的,因为没有标志性的灯光作为引领。

二十分钟车程,到达井陉县与平山县交界的冶河流域冶河特大桥附近。大桥下方步行一公里便是拍摄点,并列两组二十几米长的掩体里坐满拍鸟的人。朴老师及几位老师选好机位,安装妥当,六点天空才微见亮度,人影模糊可见,但是,还看不清远处的河面。冷风中,朦胧中,在异乡水岸等待着,内心有期盼,困难都成了财富。七点钟,远山近水才清晰地进入视线之中。我悄悄跑到掩体前方,用手机拍下长长掩体的正面景象,数数机位数量,共有三十个拍摄口,每个机位收费一百元,这里以自然为盈利点搭成T台创收,黑鹳名副其实成了模特。

黑鹳是世界濒危珍禽,体态优美曼妙,体色鲜艳明亮,飞翔轻盈敏捷。黑鹳性格孤僻,机警而胆小,听觉、视觉都很发达,在人离得很远时就会凌空飞起,难以接近。黑鹳也被鸟类研究者称为“最神秘的鸟儿”,具有较高的观赏价值,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目前全世界仅存两千多只,中国约有一千只,其珍稀程度不亚于大熊猫,所以也被称为“鸟中大熊猫”。黑鹳多栖息于河流沿岸、沼泽、山区溪流附近,筑巢于偏僻且人类干扰小的地方,以鱼、虾等为食。

冶河奔流而过,流到太行山脉的红山码头,水流奔涌到这里似乎疲倦了,放慢了脚步,放缓的波涛,形成三十米宽水塘湿地,水塘清澈见底,水草清晰可见,水面还漂着绿藻,平缓的水面丝毫没有受到冷风的干扰。

黑鹳当属候鸟,在这块水域中,它们却成了留鸟。

突然间,我的内心沉重起来,思考起这个与我并不相干的问题。

为什么这里的黑鹳由迁徙鸟成了留鸟?

况且黑鹳是国家一级保护鸟类。是因为人类的干扰,还是候鸟爱上了这里?七点十分,飞来六只黑鹳。黑鹳的鸣叫声已被照相机扫射的声音覆盖了。六只黑鹳似乎是一家,它们在河心岛悠闲地捕鱼。在清晨的昏暗中,我见到了两位护鸟员,正在湿地的周围投放小鱼儿。如此看来,黑鹳在这里觅食并不辛苦,三两步便可以捕捉到小鱼儿。黑鹳胸腹部的羽毛为纯白色,身体上部分为黑色,透着绿色的光。腹部与背部呈现鲜明的对比。暗红的喙似乎与腿的长度不相上下,如细锥体与椭圆的头部相连。黑鹳的腿笔直如高跷,纤细如筷子,却挺起沉重的身体。黑鹳歇息时,笔直地站立,如同在接受检阅。黑鹳散步时显得很笨拙,感觉河塘的淤泥都成了负重,每行一步,似乎都步履蹒跚,拔出一只足似乎带出沉重的金属。飞翔时却很灵动,双翅相互拍打,似乎左翅握右翅,随后舒展开来,时不时伸长脖颈,不停地挥舞羽翅。

摄影者们聚精会神地拍黑鹳,我便与这里的看鸟人聊天。冶河常年不结冰,又因常年有人放鱼,黑鹳的食物充沛,不必为食物发愁的黑鹳自然成为留鸟。黑鹳每年3月交尾,在周边的堤坝孵蛋,每年孵蛋五枚,孵蛋二十天小黑鹳才出巢。出巢的小黑鹳天生与水有缘,挪出巢就奔向河流,在河面欢实地跑来跑去,一个月后才会飞翔。但是,雏鸟胆小,不适合拍摄。

八点钟,一股狂风刮来,似乎能有五级,周围枯草焦躁地随风乱舞,又有三位拍鸟人风尘仆仆赶来。黑鹳也怕人,机警地飞走了。这时,我的视线开始转移,但见赤麻鸭从空中飞过,翠鸟和冠鱼狗停泊树梢,红尾伯劳站在枝头眺望,白鹭一排排飞过,苍鹭也在此驻足……

黑鹳不来,拍鸟人便开始吵闹,护鸟人也就是这里的鸟老大,又去河塘放鱼了。食物是永远的诱惑,不论对鸟,还是对人。黑鹳为了食物,纷纷成为镜头中的明星。人为五斗米折腰,黑鹳为了小鱼儿居然违背祖先的习性,放弃了迁徙,心甘情愿留下。

偏巧我们抵达的日子是星期天,拍客多于往日。这些拍鸟人都是外地人,有的坐飞机而来,有的坐高铁而来,有的驾车而来,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为黑鹳而来。拍鸟人还在增加,看鸟人便增加单人帐篷为他们做掩体。中午时分,这里的看鸟人为拍鸟的人提供方便面和热水。看似很人性的一项服务,但都是有偿的,其实想吸引更多的人来拍鸟,好创收。

摄影者拍鸟也不容易,他们是苦行僧,要吃得各种苦,要有足够耐力。同时,不能穿鲜艳的服装,以免颜色刺眼而惊动鸟类,服饰多为灰色或者迷彩,还要穿着雨鞋应对沼泽,头戴遮阳布帽挡住阳光,还要背上可放大七到十倍的望远镜,长焦相机是最基本的装备。只要坐在掩体里,便不准走动,不准站立。因为黑鹳警惕性高,人在动或者人影动,都容易惊扰到它们。

这里是风口,立冬之后,这里阴冷潮湿,一个个拍鸟人煞是辛苦。他们在晨曦前摸到这里,在黑暗中等待,在冷风中期盼。因为机位有限,都想占据最佳的位置,所以只有早来才能抢到先机。等待黑鹳飞来之后,这里顿时静悄悄,“噼啪”按动快门的声音在耳旁炸开。“噼啪”连着“噼啪”,没有中断,像工厂流水线,循环着,浮动着。黑鹳似乎已经习惯这种声音。

黑鹳喜欢吃活鱼,在这里抓鱼很轻松,况且还有看鸟人为它们提供美味的鱼虾。黑鹳把这里当作花园,把这片水域当作舞台,看得出,黑鹳喜欢这里,不用为诗和远方跋涉。这几只黑鹳时不时扇动着翅膀,引颈高歌;时不时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远远望去,似在聊天,又似在散步。

我不是摄影家,更不是拍鸟人,却滥竽充数坐在拍鸟人中间。

保持鸟儿的安宁,保护大自然和动植物,就是保护我们人类自己。对大自然的热爱,就是对人类生命的热爱;对大自然的爱护,就是对人类文明发展的爱护。

我们在风口中静候,脸色被冻得暗紫,也没有拍到满意的作品。有几个人在吵嚷着,埋怨着,他们说,拍鸟人来来往往频繁,干扰了黑鹳停留。而我并不为此而伤感,我的伤感却是鸟儿为了食物而改变天性,还有看鸟人为了私欲而喂养黑鹳,改变了它们的迁徙习性,想想有些可怕,延续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习性,就因为贪恋唾手可得的鱼虾而改变。

想必,这也是黑鹳的悲哀。

无奈中,又因寒冷,我离开了湿地,与成老师去井陉县城闲逛。井陉县城不大,以河为中心,河道两边是建筑物。建筑物并不高,两层居多,三层的看起来就是庞然大物,墙上被涂得五颜六色。我们以县政府为圆心,绕着小镇转行两圈,只为寻找药店。药店少,说明了什么问题呢?要么是这里的人健康状况特别好,不爱生病,要么是这里人对身体的保健意识差,不知道注重自己的健康——这只是我的猜测。

不知是我们没有找到,还是药店真的少,只见到了一家,却没有我们需要的胃药。

从楼宇到居民,从车辆到街道,看着这些楼群热热闹闹,留在记忆中的印象并不深刻。还好途中遇到三家书店,令我感觉到这座城市与文化有着一定的渊源。

逛完井陉县后,掉转车头又去了平山县。平山县规模很大,白天的平山县,还有点都市的味道。之后,行车九十分钟到达了西柏坡。这是中国五大革命圣地之一,新中国从这里走来。由于时间的关系,只逛了一处景点——革命根据地原址,也算打卡。有些景点,或者走过,或者路过,尽量不要错过。

返回冶河湿地拍鸟处,已是午后四点。他们还在继续拍摄。虽然黑鹳来了走,走了来,断断续续,时而热闹,时而冷场,但是,他们都没有失望。

傍晚很快到来,拍鸟人大多被寒冷赶回车子里。

这是“南下”第三天,以寒冷作为收场。

晚饭在平山县宾馆的酒店就餐,喝碗热汤温暖胃,寒冷这才一点点被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