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来

风雪夜归来

途经十三个省,不畏山高路险;近一个月的风雨兼程,熬过寒风冷夜;跨过黄河,穿过长江,体会到披星戴月,六人同心同行走过万里寻亲路。

在河南,在湖南,在湖北,在江西,四个省中的五个县,有卢氏,有松滋,有石门,有修水,有婺源,我们见到了迁徙而来的一百三十多只中华秋沙鸭,它们大多是长白山的宝贝,它们在长白山林海的树巢中孕育,它们在清澈的河流中成长,它们在长白山自然保护区的保护下长大。我们追随而来,并非一时兴趣使然,我们的心早已与这些精灵不离不弃。自从与它们相见的第一眼开始,心便被它们俘获,之后的所作所为,在他人眼里,似乎荒唐,但在我们的心中,都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此次南行,便是最好的见证。

出发后,一路向南,满心都是憧憬,都是思念。这份心情,似乎中华秋沙鸭也能体会到,每次驻足,都有收获,都是大自然的馈赠。尽管有时只有三两只与我们相见,也能慰藉一份惦念。回返后,一路向北,心里满是不舍,还有对家乡的牵挂。离家太久,生活的琐事也在牵绊,在离开婺源县那一刻,便马不停蹄地踏上回家的征程。

这次南行尽情享受山高水远的风景,仿佛飞翔在山林水域中。行程与高山相伴,驻足与流水相依,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美食的惬意,没有更多的游客的足迹。在空荡的山林里,虽然少有平日的舒适,但也没有丝毫的平庸。在中华秋沙鸭生活的山河中,我内心深处变得宁静而又凝重。

此行万里,除去夜晚休息,剩下的时间都在面包车上,或是山中,或是河畔。一行六人中,最初我只熟悉两位老师,然而,在行程中,相互了解,相互关照,相互鼓励,谈笑风生中丰盈行程的乐趣,也缓解旅途的疲惫,还增进相互间的友谊。

时间是最好的记录者,一路花絮频频闪现,“野马”老师的平板电脑,不知不觉录制许多花絮,途中时而回放,引来笑声爆棚。那一刻,小小的面包车里不仅仅相机设备“超负荷”,就连笑声也“超载”。

有些片段无法复制,地点、时间、心情,相得益彰,那一抹抹笑容,是绝版,如同画家在特定的心情下的作品,可谓独一无二。如果能把那些片段都记录下来,也会成为稀少而独有的作品。前面的文字均与中华秋沙鸭有关,絮絮叨叨与中华秋沙鸭生活有关的细节。文思反转,我要写一写这次南行的几位志愿者。

迁徙

朴老师,我们唤他鸭爷爷,也是我们的总指挥。他是我们一路南行的形象标签。每到一处自然保护区,提及老人家的名字,都如雷贯耳,在踏查中获得许多格外的关照,省去很多无用功。老先生是朝鲜族人,民族的特色,能歌善舞,途中时常为我们唱上一首朝鲜族歌曲。他坐在面包车后座的中间,尽管是坐姿,也能跳起朝鲜族的手舞,如仙鹤展翅,如柳枝拂水,动中有静,柔中带刚,轻灵含蓄,无形中流露出“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民族舞曲的美韵。其实,舞蹈是无声的音乐,特有的肢体语言,诠释着那一刻想要诉说的情感和故事。

在回返的途中,途经湖北省地域。那是一个傍晚,车子还在前行,我扭头间看见老人家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糖块。我知道老师一定是低血糖了。这时,我眼前浮现出午餐的画面。午后在路边的土家菜馆就餐,我们到来时不是饭口,菜馆已经没有太多食材,只能将就点了两道菜。当我放下碗筷时,两盘菜全都只剩下残汤,几乎见到盘底。这时,朴老师才拿起一个带有余汤的盘子,将汤倒在米饭上,用筷子搅拌后迅速吃下。看到老师找糖的情景,我的眼前模糊了。我想这是朴老师的秘密,我明白老师的意图,我只有感动,却不能说出来。原来午饭时,老师看到菜少,留给我们享用,而他自己却没有舍得吃。漫长的行程,七旬的老人,饥饿消耗了老人家的体能,造成血糖偏低。

在南方每次就餐时,老人家喜欢点毛豆腐,他说:“这是南方的特产,回东北就吃不到了。既然来了,就都尝尝。”这道菜在当地价格不菲,且菜量很精致。这时,老人家很少动筷,只是看着我们一口口陶醉地品尝。

在回东北的途中,大家聊天时,一致同意送给朴老师一个新的绰号“毛豆腐”。东北的电视剧中,曾有“豆腐西施”,而我们此行却收获“豆腐爷爷”。

副总指挥是晓涛老师,长白山的大棕熊,此行与我是初见。他少言寡语,坐在面包车最后边的座位。后排座可坐三人,其余两个位置被相机包占用。一路上,他靠着摄影设备完成旅途。他是回族人,一路上,很少有回族饭店,无奈,他只能用大碗方便面充饥。在湖南湖北的土家菜馆就餐时,炒鸡蛋成了他的专享。为了配合一行中的每人用一道菜冠名,思来想去,“炒鸡蛋”成了他的别称,而我更愿意喊他“鸡蛋哥”。“鸡蛋哥”人高马大,看似是很粗犷的北方汉子,而拍中华秋沙鸭时,那份精细,那份精致,倒有些江南帅哥的细腻。

交通调度“野马”李连胜,松江河人士,他负责此行的路线规划。“权力”不同,座位不同,他自始至终都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端着平板电脑,负责线路调配。他很乐善好施,出发时尽管车内空间紧张,他还是将事先准备好的羊毛衫装上了车。这一路,我们尽自己所能默默地关爱山里的贫困户。他的另一个任务是负责安排宾馆和餐厅,手里有权,餐厅点菜时便“大权在握”。他喜欢笋类菜肴,我调侃送他“笋干”的别称,简略一个字便称呼他为“笋哥”。

绝顶聪明的“鸡蛋哥”说:“来时喊他老李,现在喊他老笋。”

这个称呼局外人听起来也是迷糊,还以为“笋”也是百家姓之一呢。

他喜欢拍鸟类,更喜欢拍人文。他走过很多古迹,拍过很多令人感动的作品。他相机的焦点更多地定格在贫困山区和普通的百姓。这次出行,一路行走,一路扶贫,一箱羊毛衫不知不觉都送给山里的老人。

财务主管“雨燕”姐,姓郑,名艳燕,人如其名,美丽如燕。人虽已步入花甲之年,面色却白里透红,没有皱纹,没有斑点,所有见过她的人,都认为她只有四十岁。艳燕姐长了一双笑眼,就是这双眼睛捕捉到许多与众不同的画面。这一路,她负责团队的财务,收与支,蛮认真。每晚临睡前她都在一笔笔地记录当日费用,并且在行程结束时,制作一个收支报表,很正规,很地道。一眼便知姐姐是财务队伍中的老前辈。为了契合出行的雅号,“笋干”送给姐姐一个优雅的别号——“小白菜”。就这样燕姐变成“菜姐”。

此行驾车是龙井摄影家协会的成玉祥老师,他的网名是长白视界。网名含义颇深,而他又在二道白河镇经营客栈,也叫长白视界,客栈一直都是长白山摄影人的联络点。出行的面包车是成老师的私人财产,车子年限长,却走出了许多故事。最主要这台车燃烧柴油,耗油低,此行可节省几千元的油料款。他最大的饮食爱好是吃鱼,与中华秋沙鸭有着共同的爱好。为了犒劳长途跋涉的司机,每次点餐如有可能都会为他点上一道鱼,只是我们的路线偏僻,天天吃鱼也是奢望。此行的安全交给了他,不仅一路要陪他聊天,还要让他开心,更要犒劳他的胃,免得胃罢工而影响行程。因为吃鱼属于他的专利,便封他为“臭鲑鱼”,此后,“鱼哥”替换了“独狼”的称呼,而大家更愿意喊他“臭鱼”。

此行之中当属我年龄最小,那么,我来说说我自己。

我是挑食的,且饮食特性大,老百姓常说的矫情就是我这个样子。每餐我喜欢点土豆丝,并不是真心喜欢,而是价格便宜,还有土豆必须打皮,还要洗去淀粉,想来比较卫生。连续点了三天土豆丝后,哥哥姐姐都来喊我“洋芋丝”。想想的确如此,只能领受这个名字。我自始至终坐在副驾驶后面的折叠椅上,椅子小,而我又比较肥硕,一路前行难为小小的椅子,承载着如此沉重的我。坐在这里的优势,可以当门童,除去前面两位,我无权管理,其余三人上下车都由我掌控。小小的椅子送给我一份额外的工作和责任——开门和关门的任务。有任务在,似乎也有了价值感,也蛮有成就感。只可惜,在出行后不久,车门的门锁开关出现故障,只能在外面开门关门,尔后,看门关门的权力被“笋哥”掌控。待到湖北地界才找到修锁的车行。那时,我暗自思忖,如果途中遇见意外,岂不是逃生的门自己都无法掌控?想到这些,内心不免惶恐,一直攥着拳头,屏住气,祈祷平安。

此行,人人都有故事,人人的故事都可独立成篇,风趣幽默,搞笑怪诞。不过,此篇当属中华秋沙鸭的地盘,所以关于人的故事,我只是简单道来。

出发迎“南”而上,回来一路向北。风一程,雪一程,风雪依然兼程,然而,最暖便是归途。当面包车驶入吉林地界,莫名的恐慌瞬间散去。“吉林”两个字,具有超强的治愈力,还可以安抚行车时的恐慌。当车子驶入长白山脉后,想到出发的日子,风雪相伴,而归来的夜晚,眼前起伏着雪后的洁白。路边,松柳凝霜挂雪,垂柳青枝戴玉披银,离家多日,所有的景色都是亲切而新鲜的,眼前的一切,宛若仙境。这纯净的画面,就是美丽的长白山下。

车子缓慢行驶在通往二道白河镇冰滑的道路上,途经头道大桥中华秋沙鸭保护监测基地时,突然,从车子的后面闪过一道金色的光,定睛凝视,原来是一只马鹿从车子后面奔跑而过,随之跑入林海。鹿儿鹅黄色皮毛在车灯的照射下如同金色的外衣,犹如一团火焰点亮漆黑的夜空。没有来得及拍照,鹿儿就消失在林中,虽然旅途疲劳,我们的心却是澎湃的。

朴老师说:“长白山的神鹿保护着我们一路平安。”

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巧合,鹿儿却在恰恰好的时间与我们相遇,自然会成为焦点,引起我们的兴致,也会带着我想入非非。不管鹿儿出现为何意,我们权当它与我们同行。这是长白山的神鹿,也是这座山的宝贝。这样想来,我们所经历的所有酸甜苦辣,都是在服务这座大山。我们是大自然的一分子,我们也是长白山的一分子,保护这座山是责任,付出辛苦与艰难也心甘情愿。

面包车安全驶入二道白河镇的那一刻,为我们南行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此行,途经不同的地域,遇到不同的环境,人们对待中华秋沙鸭的态度迥然不同,令人欢喜有之,令人担忧有之,但是,我们内心对中华秋沙鸭的热爱却是始终如一。

其实,爱,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都深藏于内心。而且,随着岁月的悠长,爱得更深,爱得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