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宝演大戏
听过一个段子说,长白山一周有四季。听起来让人觉得有点夸张,如今,我却身临其境了。这一周来,我的确经历了四季。降温猝不及防,升温也是非常迅速。昨天最低温度4℃,今日最低温度14℃。似乎一脚踩在冬天,另一只脚踏在夏天,季节在跨越中以光的速度一闪而过。
通过观察记录推测,今天没有跳巢的雏鸭。这时,一位摄影姐姐央求朴老师去拍摄已经跳巢的雏鸭,我没有拍摄设备,但是,为了观察必须与他们同行,也在同行中感受摄影人的艰辛。
二道白河镇的天空出奇地湛蓝,白云悠闲地飘在天空,与慢节奏的小镇遥相呼应。只为拍摄,出发时间比往日晚些。走出青年旅舍,通亮的光芒迎面扑来,瞬间,浑身暖意融融。想必这样的天气里,雏鸭们也会心花怒放。
拍摄还在老地点,三号科研基地白河浅水区域。还是躲进那个看起来比较结实的四根柱子的树屋里。一行人麻利地架起设备,静候鸭妈妈和鸭宝宝的到来。
几日来,我们似在与鸭妈妈打游击战,我们在鸭妈妈眼里也许就是敌人。中华秋沙鸭本能机警,在它的世界里,人是比天敌更让它们恐惧的群体。眼下,我可以读懂它,可它却不懂我,毕竟我们躲在暗处。躲在暗处,通常会担上坏蛋的嫌疑。中华秋沙鸭不是人类,但很多看法和人都是一样的。
在山林深处发呆曾是我工作忙碌时的向往,可是,连续几日如此,不免有些恐慌。我的眼中有树,有水,有石头,耳边有鸟鸣,有水流,有风声,唯独不见中华秋沙鸭。如此寂静与寂寞中,偶来一只小鸟都会让我欣喜若狂。鸟儿是森林的小精灵,没有鸟儿的森林,是没有灵魂的森林。我的目光循着鸟鸣声追随而去,尽管看不到鸟儿,可是,心却在飞翔。
透过掩体的缝隙,我的目光与蝴蝶一起翩翩飞舞。寂静的山林,静谧的河畔,一切生灵都会让我兴高采烈。
河面水位慢慢下降,水面的涟漪也显得懒散。之后,河水平静得如同死水,中华秋沙鸭都去了哪里?
如此静谧,似乎是黎明前的黑暗,难道我心中的宝贝鸭正在酝酿一台大戏,等待我们去欣赏,来犒劳我多日的辛劳,来慰藉我焦躁的心情?人在无聊时的异想天开,可笑之极,却是消磨时光最好的方式。
自由活动
在三号基地里,我所在树屋一公里之外的那个人工鸭巢,该是我唯一寄托希望的地方。在雌鸭外出觅食之际,小秦爬树去探看巢内鸭蛋变化情况。而我,偏巧这时走出树屋,去拍白色的野花,还有黄色的野花。春天里的花朵多为黄色和白色,我一直存疑,这次在与朴老师的交谈中获悉了答案。
原来花青素(又称花色素)控制花朵颜色。在花青素的合成过程中,如果缺乏光照,会大大影响其合成。同时,低温导致花青素合成缓慢。相比之下,类胡萝卜素的合成途径和化学性质都比较稳定,对于光照和低温变化不明显。对于早春尚未长出绿叶、营养相对匮乏的植物而言,胡萝卜素无疑利于花朵的整体生长。其次,植物开花是为了结果,繁衍后代,而在这一过程中,许多花朵都需要靠虫子授粉达到目的。可是,早春气温低,很多昆虫都还没有出现,只有少数的昆虫,黄色是昆虫普遍喜欢的颜色,植物们为了吸引昆虫的注意,也就开出黄花。
大自然中藏着无穷的秘密,只要去探寻它,去挖掘它,其神奇中都藏着意想不到的故事。
野花的吸引,使我不知不觉途经小秦探巢的附近,远远望见雌鸭浮在岸边水面,我本能地驻足。直觉告诉我不要打扰它,可它却窥见了我,一时间,我挺尴尬,进退维谷。这时,我多情地以为几日相处会使它对我萌生感情。我错了,高估了自己。从雌鸭警觉的目光里,还有将要爆发的愤怒中,我明白,它彻底把我当作坏人或是天敌。它更加担心的是我会加害它未出世的鸭宝宝。我只好选择逃遁,乖乖地退到树屋。
中华秋沙鸭孵化的这段日子里,小秦似乎也当上了“接生婆”,承担着产前的诊断工作。只可惜,接生婆也有疏忽时,他忽略了好几窝已经跳巢的鸭巢。这次,小秦很认真,爬上树后掀开人工巢的上盖,伸长脖颈在人工鸭巢里巡查一遍后才退到树下,急忙来到树屋,告诉朴老师:“鸭蛋还没有变化。”一句话,把我的希望之火又浇灭了,随之焦灼爬上了鼻翼,似乎有一股火在鼻腔内燃烧。
太阳缓缓地躲入树冠之下,又到了收工的时间。朴老师起身擦拭相机,我猛然回望,河对岸飘满飞蛾,再仔细一看,一群雏鸭一闪一闪地跳跃,密密麻麻如聚集在天然浴场,又如同满腾腾的饺子在锅中沸腾着,我兴奋地喊了一声:“鸭宝宝!”
老人家眼疾手快,迅速举起相机对着小精灵按动快门。我则跪在沙地上,透过掩体的小窗口用目光追随灵动的小身影。
鸭宝宝欢天喜地捕捉岸边的石蛾。石蛾,是许多鱼类的主要食物来源,在河水生态系统的食物链中占据重要位置。石蛾幼虫生活在湖泊和溪流中,偏爱较冷而无污染的水域,其生态适应性相对较弱,是显示水流污染程度是否超标的指示昆虫。这时,鸭宝宝比鸭妈妈灵动和活跃,鸭宝宝不停地游来游去,有的鸭宝宝居然捉到了小鱼儿。自然界的神奇,生物多样性即是如此。中华秋沙鸭似乎是自然的精算师,能够精准计算石蛾出生的时间,石蛾密集繁殖的时间,正是雏鸭跳巢的日子,这样,雏鸭就有了食物。捕食一周石蛾后,雏鸭可以捕鱼了,石蛾的繁殖似乎也停止了。
有一只鸭宝宝吃饱后,蹦到礁石上摇头晃脑。鸭妈妈是很好的教官,在雏鸭吃饱后便发出命令,小家伙们如离弦的箭纷纷归队,暗灰色的双足划出绿波,溅起一串串水花。小家伙们回到鸭妈妈身边后,尾随鸭妈妈向前游去。小家伙们如同孔雀的翎羽有规律地黏附在鸭妈妈身后,鸭妈妈在前引领,远望鸭群如同美丽的孔雀在河流中游走。雏鸭们争先恐后靠拢鸭妈妈,你追我赶,时而撒娇,时而顽皮。“孔雀”长长的尾羽不停地变换着形状,河面之上,好似一只美丽的孔雀在翩翩起舞。
此景来得突然,巴掌大的掩体缝隙已经容纳不下我的目光,目光可以扩散,却无法拐弯,鸭妈妈领着鸭宝宝如率领一叶叶会潜水的小舟在航行。“小舟”忽而不见,又忽而探出水面,清澈的水面漂着一朵朵跳动的希望。
这支队伍二十八只鸭宝宝,正是前几天出生的两窝鸭宝宝,一窝是人工巢出生,一窝是天然巢出生。两天前,姜权老师就在此处拍摄到这震撼的画面。那次,我却失之交臂,错过了与之对视的机会。还好,上天眷顾我,鸭妈妈怜爱我,在我略有失意和失望的傍晚,为我补上缺失的宏大画面。
这个强势的鸭妈妈统领两窝雏鸭,如首领,如女王,有着号令千军万马的气势。两窝雏鸭汇集在一起的场面自然壮观。只是可怜了失去鸭宝宝的鸭妈妈,雏鸭被抢后沉浸在悲伤中,天天来此寻觅,且“嘎嘎”地叫得悲凉。静坐河畔,我似乎听得懂它的诉求,从叫声中、从举手投足中皆能感受到它的失落和无奈。这时,我又听到了“嘎嘎”的叫声,从哀怨的声音里,听出它寻子的迫切。不一会儿两个都做了妈妈的雌鸭在水面又是一场恶战,平静的河水搅动得浪花飞溅。胜者依然获胜,高扬脖颈统领雏鸭游向河对岸的峭壁后面;失败的鸭妈妈“嘎嘎” 地叫得凄惨,听着让人怜惜。我想起一句古诗:“辛勤三十日,母瘦雏渐肥。”鸭妈妈近三十天枯燥寂寞的孕育,是希望的起航,可是,等到鸭宝宝跳巢后,鸭妈妈刚刚沉浸在幸福中,便又被无情地夺去了鸭宝宝。
可是,人类面对雌鸭被夺去雏鸭却无能为力。人类可以为它们提供温暖舒适的人工巢当作产房,人类可以往河段投放野生鱼,为它们解决食物的缺乏,剩下的坎坷和苦难也只能靠它们自己去克服。人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物种的延续。
中华秋沙鸭由于生存的需要,队伍越庞大,获取食物的机会越多,抵御天敌的能力越强。抱团取暖不是人类才有的生存法则。
白天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傍晚却有鸭宝宝们上演这场空前的大戏。柔绿的河面是天然的舞台,鸭妈妈和鸭宝宝们都成了一流的演员,上演着合家欢的戏码。只是,那只失去雏鸭的雌鸭还在“嘎嘎”地鸣叫着,悲伤的叫声在耳畔久久回荡,犹如一枚针在无情地刺痛我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