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嘴真可怜

豁嘴真可怜

曾有一段时日,我处于人生的低谷,那时,感觉生活维艰,便觉得还是做动物好,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当我见到豁嘴的雏鸭被强盗鸭抢走后,我满眼泪水,同情它,可怜它,原来动物也有忧伤。

为了这事,我失眠了。

雌鸭孵蛋如同人类的十月怀胎。我也是母亲,自然知道孕育新生命时的艰苦和期待。

在它第一次孵蛋时,遭到松花蛇的袭击,致使希望破灭,它遭受的打击可想而知。兴许松花蛇的阴影给它带来的恐慌,使它对雏鸭的警告过于严重,随之,让雏鸭害怕跳巢,也害怕巢外的坏蛋。我无法听懂鸭子的语言,只能借助自己贫乏的想象力去揣摩它们。

豁嘴春季交尾时比较低调,那时,我猜测它鸭龄大,缺少激情,比较沉稳,再者可能由于曾经失去一巢雏鸭而变得谨慎。此次雏鸭跳巢出现意外,或许豁嘴是被动的,或许是它有意戏弄手持“长枪短炮”的人。

我脑海中出现了多个版本的剧情,我琢磨豁嘴的想法,也揣摩雏鸭的心思。

清晨,头道白河是淡绿色的,河面被一缕缕霞光笼罩,我蛮喜欢眼前的景色,绿得淡雅,绿得心醉。柔嫩的树叶含羞一般闪出半个身子,那颜色,那姿态,我都想用指尖把它掐下来送入口中咀嚼。水面呈现出的绿色,如同兑入了牛奶,显得格外柔和,水波微澜平铺在两岸之间,如一张席子,如若躺卧之上,都会做出一个美妙的梦。

豁嘴比我还要勤劳,早早来到这里。它直接飞入一号巢中,在里面停留十几分钟后,很无趣地飞出来,眼中充满哀怨,可怜兮兮地在水面游走。这片水域曾留下它许多美好的回忆。这是它与雄鸭的爱情地,这里也是它孕育雏鸭的温床,它在闲游,也在回忆。时不时扭身四望,它在寻找曾经每一块记忆的碎片。

中华秋沙鸭耳聪目明。只见它伸长脖颈,冠羽随风摆动,随后,整个身体如离弦的箭,“嗖”地飞起来,再落下却直接扎入不远处的水中。当它浮出水面后,我才发现附近有一只雌鸭,再仔细看,是一群,正是抢它雏鸭的那个强盗鸭妈妈带着雏鸭游过来。

豁嘴紧追强盗鸭,试图抢回自己的鸭宝宝。水面掀起无数浪花,一朵朵浪花如同装饰,镶嵌在它们的周围。浪花犹如音符,高低起伏,随着追赶的频率,在演奏一场无声的乐曲。豁嘴毕竟衰老,体力严重不支,十几个回合后败下阵来。尽管失败,可它内心不甘,若即若离,还是徘徊在鸭群周围,且不停地“嘎嘎”叫着。这是呼唤,呼唤雏鸭回到自己身旁。被抢走的雏鸭顺着豁嘴的呼唤声准备过来,雏鸭也想回到亲生母亲的身旁。强盗鸭妈妈岂是等闲之辈,用长长的喙狠狠地咬住鸭老大的脖颈,十只鸭中的老大,有带头作用,是弟弟妹妹的表率,剩下九只雏鸭看见大哥哥被咬得几乎窒息,都乖乖退回到队伍中。

强盗鸭妈妈左瞅右瞧,觉得教育还欠火候,居然对每只抢来的雏鸭都使用了家法。这时,它的长喙看起来不是美丽的红色,而是鲜血的颜色,看着都令人惶恐。小鸭子再也不敢离开队伍,尽管亲生母亲一遍遍地呼唤。其实,撕咬是鸭妈妈教育孩子独有的方式,它用武力战胜敌人,也用武力教育孩子。

人类的“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教育方式与鸭群教子方式多么相似。

豁嘴见不得强盗鸭对自己的孩子施展武力,再度鼓起勇气,愤怒地奔向强盗鸭。强盗鸭是鸭中的战斗鸭,不怕事,善惹事,来者不拒,欣然接受豁嘴的挑战。年轻的资本就是精力充沛,豁嘴的身体已经晃动了,一边打斗,一边撤退,而强盗鸭却不依不饶,直到豁嘴狼狈飞走,河面才恢复平静。

味道好极了

豁嘴无处可去,在空中盘旋着,又飞入一号巢中。这个鸭巢留有它美好的梦,它回到巢箱回忆与雏鸭相处的快乐时光。虽然那段时光短暂,却让它感到幸福,可以慰藉失去孩子的痛苦。

强盗鸭带着二十二只雏鸭又来到监测小木屋对面的礁石上,小家伙们乖乖地在刚刚露出青苔的石头上休息,强盗妈妈去河里捕鱼。这时,豁嘴瞄准时机,飞出树巢落到青石上,欲要与自己的鸭宝宝亲昵。它的鸭宝宝见到亲生母亲先是惊讶,随后惊喜,围着豁嘴撒起娇,豁嘴目光温柔,挥动翅膀爱抚着孩子。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强盗鸭浮出水面后,见到此情此景,长颈与水面成四十五度角,直接落在礁石上,张开红喙,一边警告,一边出招。豁嘴还没来得及躲闪,一撮羽毛便被死死咬住。豁嘴本能地挣脱,又一场战斗开始了。随后,它们双双落到河面,经过一番厮打,豁嘴还是败将,只能落荒而逃。此时,雏鸭惊恐地聚拢在礁石上,胆怯地望着这场它们理解不了因由的战争。强盗鸭取胜后,站在礁石上,红喙如一条鞭子,雨点般落在抢来的雏鸭身上。弱小的雏鸭哪里是母夜叉继母的对手,任由继母撕咬,不停地“叽叽”叫着求饶。

教育停止后,强盗鸭扬扬自得游回河中,高傲地在前面引路,雏鸭依次排在它的身后,一支S形的队伍飞快向下游游去。

随后,乌云造访眼前这片天空,相伴而来的雨水将天地连接。豁嘴的心情与天气相似,它回到树巢下的水面上游荡,仍抱有幻想。母爱的天性在豁嘴的身上彰显得淋漓尽致。自己爱着的孩子不在身边,每一个母亲都会感到痛苦不堪。

野鸭也像人类一样,可以明显感受到快乐和痛苦、幸福和悲哀。我非常同情豁嘴,豁嘴真可怜。

为何豁嘴会遇到两起失去鸭宝宝的伤心事,或者更多,只是我没有发现而已。第一次当母亲“流产”,源于松花蛇的偷袭,这次做妈妈“难产”,归结于干扰。这两次意外的发生都是因为欲望,一次是因为动物的欲望,一次是因为人类的欲望。

豁嘴一再失去孩子,这对它该造成多大的伤害。

我注视着河面上形单影只的豁嘴,淅沥的雨滴犹如一枚枚银针,狠狠地刺痛豁嘴,也在刺痛我,我的双眼情不自禁流出泪水。

可惜,我却爱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