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一别都门三改火,天涯踏尽红尘。依然一笑作春温。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
惆怅孤帆连夜发,送行淡月微云。尊前不用翠眉颦。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苏轼《临江仙·送钱穆父》
苏轼与钱穆父这一对朋友一别就是三年,“人生在世屈指算,不过三万六千天”。人生,又有多少个三年呢?如今,却又要离别。
钱穆父远涉天涯,在红尘人间奔波辗转。“天涯”极言路途之远,尽显人之孤独。“踏尽”极言辗转之多,足表身心之累。字里行间,透出苏轼对友人的怜惜之意。可是钱穆父尽管奔劳如此,却依旧能在相逢一笑时如春天般温暖,依旧能心如古井水般波澜不惊,依旧能如竹竿般节操常存。
有人说:“苦难来自外界,而坚强来自内心。”笑如春天的钱穆父可以说是个温暖而坚强的人了。
坚强不易,温暖更难。因为坚强更多的时候是自身对外界打击的一种免疫,而温暖却是自身向外界辐射的一种力量。命运多舛,依旧坚强着笑对人生。骨头那么硬,心却那么软。
想起刘欢《在路上》的几句歌词:在路上,是我生命的远行。在路上,只为温暖我的人。
这样一个可敬、可爱又可交的朋友要连夜扬帆远行,本来就极易动情的苏轼的惆怅可想而知。天上朦朦胧胧的淡月微云,根本不知道人世间都发生了些什么。花鸟亦无情,何况是云和月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使花鸟云月知道人世间发生了什么又能怎么样呢?既然“天若有情天亦老”,花鸟云月还是不动情的好。倒是陪酒的歌姬因看到苏学士的惆怅,也不由得对着酒杯把愁眉深锁。旁人尚且如此,当事人的情形可想而知。
可是苏轼毕竟是苏轼,他手拈酒杯,哈哈一笑说:“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好啦,何必这样悲悲切切呢?人活一世,哪一个不是像住在旅店里一样?该走总归要走。我也只是一个匆匆过客罢了。
人生如逆旅并不是苏轼的首创。早在唐朝李白的《春夜宴从弟桃李园序》中就有“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的句子。只不过李白想阐释的是及时行乐的理论依据,而苏轼袒露的却是无关悲喜的豁达情怀。
人生苦短,这一点无从更改;聚散无凭,这一点也无从把控。所以在有限的生命中,人们都希望能与自己的同类尽可能长地聚在一起。别说分别三年,哪怕一天,也是对这份机缘的深深辜负。毕竟,对浩瀚的宇宙来说,我们每个人都可算是天涯沦落人,甚至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也只不过是源于一次偶然。
由此观之,对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言,生死离别实在可以算作永恒的谜题。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感恩相遇,期待重逢。愿殊途同归的我们,独处时都能吟唱着生活的歌谣,相逢时都能如春天般会心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