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听《别哭,我最爱的人》
别哭,我最爱的人,今夜我如昙花绽放。在最美的一刹那凋落,你的泪也挽不回的枯萎。别哭,我最爱的人,可知我将不会再醒。在最美的夜空中眨眼,我的眸是最闪亮的星光。是否记得我骄傲地说,这世界我曾经来过。不要告诉我永恒是什么,我在最灿烂的瞬间毁灭。
别哭,我最爱的人,今夜我如昙花绽放。在最美的一刹那凋落。你的泪也挽不回的枯萎。别哭,我最爱的人。可知我将不会再醒,在最美的夜空中眨眼,我的眸是最闪亮的星光。是否记得我骄傲地说,这世界我曾经来过。不要告诉我成熟是什么,我在刚开始的瞬间结束。
很多人给台湾歌手郑智化贴的标签第一个是残疾,第二个是《水手》,合在一起就是第三个标签——励志。
郑智化1961年出生,代表作《水手》发行于1992年。31岁的郑智化拄着双拐在舞台上唱着“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边唱边往下摁双拐。他摁得是那样有力,给人的感觉他下一秒钟可能就会扔掉双拐跳起来,跳得比所有健全的人都高。1992年,我还在读小学,但已经被这样一个目光坚毅、豪情满怀的拄着双拐的男人深深打动,或者说震撼。人的骨头到底有多硬不能看身板,而要看灵魂。质感灵魂,开碑裂石。
后来他又推出了《星星点灯》这样的励志金曲。“远方的星星请为我点盏希望的灯火。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家门。让迷失的孩子,找到来时的路。”那么温暖,那么坚强。我在那时就悟出这样一个道理——在一些残疾人面前,某些所谓健全的人才是残疾的。他们四肢健全却无所作为,完全浪费了一副好身板,简直可以称其为残废。
《大国民》极尽批判之能事。“贪官污吏,一手遮天”之语痛快淋漓。有人说这种批判力度可以与鲁迅先生的《友邦惊诧论》相媲美。敢说话,敢说真话。“文以载道”,郑智化是铁肩担道义的好男儿。
对小人物的赞美与悲悯是他歌曲作品的一大部分。《中产阶级》中他唱“我的包袱很重,我的肩膀好痛。我扛着面子流浪在人群之中。我的眼光很高,我的力量很小,我在没有人看见的时候偷偷跌倒”。《蜗牛的家》中他唱“给我一个小小的家,蜗牛的家。能挡风遮雨的地方,不必太大”。既自嘲,又不甘。既向往,又失意。歌曲《小草》满是小人物的自强不息:“小小的草,迎风在摇。狂风暴雨之中挺直了腰。”体形渺小但不卑微,身处底层但不自怜。《落泪的戏子》像在讲一个故事,故事中充满了对小人物的同情:“戏子呀戏子,没有自己的名字。一个默默无闻的我,演着小小的角色。”而另一首《生日快乐》故事的样子更清晰。“你的生日让我想起,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他流浪在街头。我以为他要乞求什么,他却总是摇着头。他说今天是他的生日,却没人祝他生日快乐。”
越是受难者越懂得受难者的不易,郑智化的悲悯与担当比他《水手》与《星星点灯》中的积极向上更富打动人心的力量。
他也有悲伤无助的时候,比如《麻花辫子》一歌。当爱情远去,童年梦醒。他忧伤地唱着“是谁解开了麻花辫?是谁违背了诺言?谁让不经事的脸,转眼沧桑的容颜”。但是再悲伤无助,也比不过这首《别哭,我最爱的人》。
坚强、刚毅、有担当、懂悲悯的郑智化竟也有这样无助到绝望的时刻!
他决定如昙花一般在最灿烂的瞬间毁灭,在刚开始的时候结束。他决绝得甚至不给爱人任何挽回的机会,哪怕是爱人用她滚滚的热泪。他不向往永恒,更无意探讨成熟。他只是庄严而骄傲地告诉世界——我来过,这世上有一个叫郑智化的人来过。虽然残疾,但大步流星!
这首歌发表于1990年,他29岁那年,按理说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我第一次听这首歌是在我读高中的时候,大概是在2000年,只是忘了是在什么机缘下了,毕竟这种类型的歌不会有人点播。我当时听完这首又感伤又倔强、又像个成年人在表决心、却又透着一点儿孩子气的歌曲,真的特别想知道创作这首歌时的郑智化到底经历了什么。
有人说他是因为事业或生活中的不如意,想结束自己的生命。这首歌其实是一封遗书,所幸后来郑智化走出了困境,于是将其发表。
我比较相信这种说法。因为我知道,这世人根本就没有绝对刚强的人,毕竟每一个人,都是血肉之躯。而血肉之躯,是绝不可能刀枪不入的,尤其是那淌着热血的心头。
郑智化半带哭腔的嗓音在无动于衷的钢琴声的映衬下更显寂寞与倔强。
这首歌的感伤与绝望我不想再多说。我现在更倾向于把它当作一首人生宣言的歌来听。因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在死前对这个世界“骄傲地说”的,或者说根本就没几个人做得到。如果从这个层面来理解,郑智化的感伤与绝望中也有着无惧无悔的自我认定成分。
这世上,带着羞惭悔恨离开世界的人绝不在少数。昙花虽然会枯萎,但它绽放过;星光虽然会熄灭,但它闪烁过。而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没能搞清楚自己来尘世一遭究竟为何。或者有的总算搞清楚了,丧钟却已经敲响。这些人与郑智化以及像郑智化一样可以很骄傲、很坦荡地跟世界对话的人相比,相差的何止几个光年。
点燃生命的火柴,或犹犹豫豫、思虑再三,或兜兜转转、一再错过。还未找到蜡烛,那火柴便已熄灭。这样的人生多么悲哀。
吕凯特说:“生命不可能有两次,但许多人连一次也不善于度过。”诺贝尔说:“生命是自然送给人类去雕琢的宝石。”生命如宝石般珍贵,好好雕琢,切莫浪费这天然美质。
暴殄天物者固然令我们憎恨,浪费生命者才更令我们叹息。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如果我们真的活过、追寻过、爱过、拥有过。我觉得我们就可以跟爱人说:别哭,我最爱的人。这个世界,我真的来过。
这一辈子若能有这样的结束,是不是已足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