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 语

结 语

人类从古至今遭遇了无数疾病,对人类产生重大影响的有鼠疫、天花、黑死病、大流感、艾滋病、新冠病毒感染等,中外历史上特别严重的灾疫不下十次,每一次都导致大量人口的死亡,每一次都导致社会失序和经济紊乱,每一次都给人类的生存和发展带来了严峻的挑战。威廉·麦克尼尔指出:“人类在改进自身命运的同时,也加大了自己面对疾病的软弱性。我们应当意识到人类自身的力量是有局限的,应当牢记,我们越是取得胜利,越是把传染病赶到人类经验的边缘,就越是为灾难性的传染病扫清了道路。我们永远难以逃脱生态系统的局限。不管我们高兴与否,我们都处在食物链之中,吃,也被吃。”

历史上的大灾疫其实离我们很近。经常有人会问,为什么人会生病,地球上为什么会有病毒,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灾疫。站在历史的角度来说,地球上允许人的存在就允许病毒和灾疫的存在,人和病毒是平等的存在。现在发生的灾疫在历史上或许能够找到它的源头或者相似的情形。

人类的历史是一部与灾疫或疫病的斗争史。灾疫有时能够影响历史走向,是不容忽视的重要参数。公元前430—公元前427年,席卷整个雅典的灾疫直接导致了近1/4的居民死亡,这场灾疫是人类历史上记载较详尽的最早的一次重大疾病。公元6世纪的查士丁尼大灾疫,通过贸易与战争传播,从北非跨越地中海到君士坦丁堡,又向北进入法国、德国,消灭了当时世界17%的人口。从1347—1353年席卷了整个欧洲的黑死病,夺走了至少2500万欧洲人的生命,占当时欧洲总人口的1/3。被史学家称为“人类史上最大的种族屠杀”的印第安人大灭绝事件,主要是欧洲殖民者带来的天花造成的。15世纪末,欧洲人踏上美洲大陆时,这里居住约3000万的印第安人,约100年后原住民人口剩下不到100万人。东汉是我国历史上罕见的灾疫频发时期,从公元119年—217年,这近百年间就历经了10次大灾疫。东汉末年,大灾疫的流行导致了黄巾起义的大暴发。灾疫流行和战争频繁导致人口锐减,最终天灾人祸共同造成了东汉王朝的灭亡。《三国志》的《魏书》中明确记载了曹军的真正败因:“公至赤壁,与备战,不利。于是大疫,吏士多死者,乃引军还。”也就是说,曹军在赤壁之战中战败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曹军遭遇了灾疫,赤壁之战曹军的失败延缓了王朝统一的进程,使三国鼎立的局面最终形成。而1918年大流感,在全球范围内夺走了大约2000万—5000万人的生命,是有史以来最具破坏力的全球灾难性事件。其时正逢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末期,它直接加速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的进程。

古人老早就意识到,隔离传染性病人是有效预防灾疫的重要措施。汉平帝元始二年(公元2年)发生灾疫,“郡国大旱,蝗”。平帝诏,“民疾疫者,舍空邸第,为置医药”,这是中国最早对隔离制度的记载。唐宋时期,我国已经建设公共卫生系统。长安有先进的生活污水和雨水的地下水道。还有佛教寺院设立的“病坊”用于隔离麻风病人,内有僧人为患者治病。宋朝对于民间传染病的防治比较重视,如预防散药、夏季定时义诊、专项医药救济经费、赈灾防疫等,同时设有综合性慈善机构“居养院”、专门的“医疗慈善机构安济房”,以及专门掩埋无人安葬尸体的“漏泽园”,宋朝还有了商业性的浴室。当黑死病在欧洲肆虐的时候,欧洲各国都采取了各种隔离措施,在黑死病逼近欧洲的时候,当地人就对船只进行了隔离,意大利把仍然活着的染病者隔离开来,把他们住所的门和窗全部用木板钉起来,这是人类对传染病第一次建立隔离制度,并一直沿用至今。

在灾疫的治疗和预防方面,中外都出现了许多的专家,他们为阻止灾疫的广泛传播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希波克拉底是古希腊伯里克利时代的医师,被西方尊为“医学之父”、西方医学奠基人。他把疾病看作发展着的现象,医师所应医治的不是病而是病人,从而改变了当时医学中以巫术和宗教为根据的观念。他主张在治疗上注意病人的个性特征、环境因素和生活方式对患病的影响。希波克拉底重视卫生饮食疗法,但也不忽视药物治疗,尤其注意对症治疗和预防疾病的发生。他对骨骼、关节、肌肉等都很有研究。为了抵制“神赐疾病”的谬说,希波克拉底积极探索人的肌体特征和疾病的成因,提出了著名的“体液学说”,对以后西方医学的发展有巨大影响。《希波克拉底誓言》是希波克拉底警诫人类的古希腊职业道德的圣典,他向医学界发出的行业道德倡议书,是从医人员入学第一课要学的重要内容,也是全社会所有职业人员言行自律的要求。欧洲黑死病肆虐之时,一个名叫希利亚克的医生在教皇支持下开始解剖死者的尸体,而在此之前解剖尸体被教会视为大逆不道,他正确判断出鼠疫的两种类型,即肺鼠疫和淋巴腺鼠疫,前者通过空气传播,后者通过血液传播,前者的感染性更强。从此解剖学开始发展起来,从而促进了外科学的发展。三国时期的华佗用可以入药的幼嫩青蒿治疗流行性黄疸病,现代医学研究则从新鲜青蒿中分离出青蒿素,成功研制出治疗疟疾的新药。张仲景是东汉末年著名医学家,被后人尊称为“医圣”,为了对付灾疫,张仲景曾发明一种药叫“祛寒娇耳汤”,也就是最早的饺子。这种饺子的皮是面皮,但馅却是煮熟切碎的羊肉、辣椒和配制的祛寒药材。得病的百姓吃了张仲景的饺子,全都病愈。张仲景于公元200—210年左右著成中医经典著作《伤寒杂病论》,中医所说的“伤寒”实际上是一切外感病的总称,它包括当时各种传染病。书中论述了对多种传染性疾病不同时期的治疗方法,不但书中的方药沿用至今,其灵活多变的辨证施治方法也奠定了中医临床实践的基石。葛洪是东晋著名炼丹家、医药学家、中医免疫学先驱,在传染病学、寄生虫病、症状学、治疗学等方面都有突出的贡献,他著成《肘后备急方》一书,书中有许多关于传染病的记载,其中许多是我国医学史上的首次记录,有的还是世界医学史上的最早记录。书中首次记载了结核病、天花和恙虫病,对灾疫也有论述:“伤寒、时行、瘟疫,三名同一种耳……其年岁中有疠气兼挟鬼毒相注,名为温病。”书中并专门著有“治瘴气疫疠温毒诸方”一章,记载了“避瘟疫药干散”“老君神明白散”“太乙流金方”等治疗、预防灾疫的方剂。他曾做过试验:把疯狗杀死,取出它的脑髓,用来敷在被狂犬咬伤的病人的伤口上。这一对狂犬病采取的预防措施,称得上是中国疫苗的萌芽。此外,葛洪还提到过用青蒿治疗寒热诸疟,其法是“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用青蒿治疗骨蒸,先用它与童子便相和火煎,再配其他药。用青蒿治疗蜂蜇,将青蒿嚼烂,然后敷在患处。这些都对中国近代医学的发展产生了重要而深远的影响。孙思邈是唐代医药学家、道士,被后人尊称为“药王”。他于约公元652年写成《千金方》一书,在书中留下了许多防治灾疫的方子。孙思邈最先提出“防重于治”的医疗思想,他也是我国第一个麻风病专家,他对麻风病进行深入的研究,治疗的麻风病有六百余例。在病因、病机、治疗方法方面,他为后世对麻风病的研究积累了珍贵的史料。吴又可(有性)是明末清初传染病学家,被称为“治瘟症千古第一人”。他著成《瘟疫论》一书,创制了不少独特的、行之有效的治疫方剂。《瘟疫论》是我国医学文献中论述急性传染病的一部划时代著作,至今仍可用来指导临床,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与现实意义。他打破陈规,跳出千年来一直恪守的伤寒论,创立了“戾气”病因学说,强调瘟疫与伤寒完全不同,明确指出“夫瘟疫之为病,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所感”,创立了表里九传辨证论治思维模式,创制了达原饮等治疗瘟疫的有效方剂。

人类要不断自我反省,维护好自然界的生态平衡。历次的大灾疫都告诫我们,在地球这个生态圈内,除了人类之外,还有很多别的物种,每一个物种都有其产生、发展和消亡的规律,要充分尊重各个物种的生存法则。许多灾疫的暴发往往都伴随着自然生态的失衡。我们将许多灾疫归根于天灾,正是天灾导致了资源的减少与资源调度的混乱,继而引发了人的矛盾。习近平总书记在2020年9月30日召开的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峰会上指出:“当前,全球物种灭绝速度不断加快,生物多样性丧失和生态系统退化对人类生存和发展构成了重大风险。新冠肺炎疫情告诉我们,人与自然是命运共同体,……因此我们必须站在对人类文明负责的高度,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探索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之路。”习近平总书记的讲话进一步告诉我们:一定要保护好自然生态环境,与自然界的各类动物和平相处,善待和保护野生动物,继续保持自然界的生态平衡,否则早晚会受到自然界的惩罚。

要积极开展全球视野下的灾疫救助。2020年已经105岁的1918年流感大流行幸存者José Ameal Peña接受西班牙媒体El Mundo采访时指出:“我不想看到悲剧重演,人人都要当心。”并提醒世人,“现在人们应该彼此当拐杖,一起渡过难关”。灾疫作为人类历史发展的产物已经成为人类生活的一部分,在世界全球化日益加强的今天,紧紧依靠一个国家、一个地区的力量很难将灾疫消除殆尽,全世界应该团结起来共克时艰,共同维护我们的家园,不能因某种政治、经济或者民族的原因而孤立或者污化某个国家或地区,这将是一次全人类的大考验。

在大灾大难面前,人类应该持有怎样的态度呢?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就是一次异常严峻的大考验。从一种大灾疫的发端、蔓延直到结束,人们是否可以从历史的大灾疫中吸取更多的经验与教训呢?黑格尔曾经发出他对人类犀利的批判: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是,人类从不从历史中学到任何教训。如果想要真正从历史中学到某些东西,只能靠人类不断地反思和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