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接上一节

8.接上一节

在不同的教育和财富背景下,无论谁把不同情境和行为的人作对比,都会很满意地发现,不仅环境并不会增加他们的快乐和悲惨;大量的外部观察暗示了任何与道德情感的对抗也不会。他们在不同行动中表达了善意和敌意;善意和敌意仍然是人类生活主要考虑的元素。即使他们对不同目标的追求或所处的条件不同;但从情感出发的行动也几乎一样。人们所渴望的舒适没有特别好的判断标准,也没有哪种危险或安全机制最适合采取哪种行动。勇气和慷慨、恐惧和嫉妒都不是特别针对某种情况或人类的秩序;也没有什么情况是一些人没有表现出来的,或不能使用某种才能、天赋和美德的。

那么,这个神秘的被叫做快乐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这个东西无处不在,人们在何种情况下称其为必不可少,又在何种情况下认为其具有毁灭性或毫无影响呢?它不是某种动物性快感,除了让人的头脑中具有了占有感和归属感之外,它还可以在许多时刻填充进生活中。那些快乐因为经常重复,变得让人满足甚至厌恶;它们把一个完整的结果给分割成部分,就像夜里的闪电,只是用来通过间断性的打断来打破黑暗。快乐不是闲适的状态,也不是想象的毫无约束的自由,它是一种人们始终与其保持一定距离的客观需求,但这样又会让人厌烦或者懒散,比痛苦本身更加毫无助益。如果不断的观察是公正的,那么它起源于追求,而不是源于各种目的;在每一个新的时刻,即使在富有生活的过程中,它都是依赖于我们心灵适当运用其的程度,而不是建立在我们注定要在某种情境之下做什么的程度,它建立在我们手里有什么,或是我们用什么工具装扮生活。

如果我们承认在追求这个问题上,它是和娱乐这个词区分开的,后者在通常被视为最开心的人那里占据了生活的大部分,那么我们就能够理解,在许多具体事务的案例中,我们的价值理念是最终的收益而不是占有本身。

我们知道不幸者有时会把对自己财富的考虑当做一种休闲,并让自己的后代有更多可以花费的东西,而不是像他这样再去聚敛财富。如此便对其他人的行为麻木不仁;如此就把所有关心限制在自己的喜好之内。如果他已经战胜了自己的嫉妒和妒忌之心,这就会撕扯他的心灵。为什么那些不是为钱活着的人能让生活过得愉快,不仅比挥金如土之人更为安闲,甚至要比音乐家、作家和美食家甚至任何哪个阶层的人都要闲适?这些人找到了不用冒犯别人就能活下去的方法,他们研究别人,生产作品,或许这些人的多种路径对于不幸之人的钱袋并无补益,也无法满足那些在竞技性游戏或赌博中挥洒时光的人。

我们很快就厌恶了那些让我们无法接近事物本相的东西,也就是说,那浪费了我们的热情,或按照我们的天赋和官能给予我们的行为方式。赌博有它自己的危险和困难来刺激或带动头脑。所有竞技性游戏都能促使我们点燃比赛激情并赋予我们某种派系热情。数学家只会因为琐碎的问题而开心,律师和诡辩家则为巧言令色所吸引,并被占据他们的判断力。

积极地追逐欲望,就像其他许多自然的欲望一样会过度,人或许会沉溺在享乐之中,就像饮用了酒和其他醉人的液体。最初,无聊的赌注会掌握一个中庸之人的热情,会取悦把赌博当娱乐之人。但当药物成瘾,就不再产生快感:游戏走向深层,兴趣的增加就会唤起我们的注意力。一点点地继续,最终在结尾时得到了快感,并且发现他们只是陷入了因危险产生的紧张、希望、失望这样的情绪中,这些都是随着他把赌注快速投进去时激起的。

如果人能因此把娱乐变成比娱乐本身更为严肃有趣的场景,就很难理解为什么生意和人生中的很多职业(独立于任何未来结果或事件),可能不被选作娱乐,并基于它们带来的消遣被采用。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在不假思索的情况下,心满意足和开心之人会那么开心。或许这就是任何反思所依赖的最坚实基础。快乐本身可以通过让某种行为成为我们的快感而得以存在。通过思考生活,在对生活价值的总体估计之上,快乐总是检验头脑、让心灵参与的特殊机遇。“我会试着尝试每一件事,”布鲁图说,“我从不会停止把我的国家从被奴役的状态下拯救出来。如果时间允许,我就会给所有人带来快乐;如果不能,那么我依然会开心。”为什么失望了还会开心?为什么国家被占领却不情绪低落呢?因为伤心和情绪低落不会带来任何好处,但它在到来之后一定非常持久。它们应该何时到来?罗马人如是说:我坚信自己的判断,并将坚定不移。一些历史大事或许已经改变了我将要采取行动的环境,但是它们能够阻止我作为一个男人参与进来吗?给我一个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环境吧,我会征服这无耻的家伙。

只要人还会思考,就应该随时准备用这个角度来看待人生,他们只能够选择这一职业,从而掌控享乐的状态、自由的灵魂,这或许构成了他那活跃的天性注定了的独特幸福。

人的多重性格以及他们最终决定的职业通常都可以分成两类:利己的和利他的。前者是沉迷于孤独的状态;如果他们谈及人类,多半是强调竞争、斗争或敌意。后者让我们和我们的同类友好相处,对他们做好事;他们愿意把社会成员联合在一起;他们在相互关心和享乐的参与中交往,把别人的存在作为快乐。在这一类中,或许要算入性的快乐、女子之乐、普遍的任性或个别的忠诚;总之,就是那些灵魂的习惯,让我们把自己视作一个可爱的社会成员。作为一些社团的个体成员,其总体福利对于我们就是热情的最高目标,也是我们行为的伟大准则。这种情感是一种真诚的原则,从中看不到派系的差异,并没有界限;它可以把影响扩大到我们个人之外;它可以在人心之中、思想之中,至少让我们感觉到和宇宙乃至整个上帝的造物是有关系的。安东尼(Antoninus)说:“若任何人都热爱人类之城,而你却不爱上帝之城吗?”

心的情绪并非无关紧要。要么是个快乐和享受的行为,要么就是一种悲伤的情绪;传递快乐或忍受苦恼的抽打。不同的性格的行为和它们的满足更容易证明我们的快乐和苦痛中什么是最重要的。

个人被动物性的自我保护之心充斥着。他可以离群索居,但却有许多感知、想象和推理的功能。他甚至因对那些功能的恰当执行而获得了赞赏。所有与其及其同类相关的自然界提供的考验不仅能让他不难过地劳碌,还能在很多情况下提供积极的快乐,并为生活填充进令人愉悦的内容。

但有一种情况,我们假设关心自己才是痛苦的焦虑和残忍情绪的来源。它堕落成野蛮、自负或自大。通过培养自己的嫉妒心和妒忌心、恐惧心和恶毒之心,它变成了一种摧毁我们快乐的工具,正如其对人类的福利也构成威胁一样。然而恶人不是基于对自己的关心过度,而是基于我们的目的选择中存在错误才成为恶人的。我们向外看以寻找快乐,却只能在我们心灵的品质中找到答案:我们认为自己会发生意外,因此始终悬着一颗心并保持孤独。我们认为自己依赖别人的意愿活着,因此变得奴性十足和驯服。我们认为我们的幸福建立在这样的主题上:我们的同类都是敌人和竞争者。在追求快乐的过程中,我们参与进了这些嘲弄、嫉妒、怨恨、敌意、复仇之中,从而极大地痛苦。简而言之,我们仿佛是在保护自己的行为中暴露了我们的软弱,并延续着我们的痛苦。我们指责邪恶想象的弊病,指责一颗心的败坏,在想起我们同类的时候我们会提及我们的失望或怨恨的痛楚。尽管我们在培育自己的悲哀,但是我们很惊奇地发现,关心并不会带来更好的结果。但是那些始终牢记自己生而是一个理性存在和社会一员的人,那些牢记保护自己就是保护理性、保护其内心最好的感情之人,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不利之事,在关心的过程中,也会发现满足和胜利的内容。

我们的欲望被分成善良的和自私的,或许在一定程度上会误导我们对个人享乐和私人福利的看法;我们对于证明美德是超然的这一真理的热情没能明显推进其原因。私欲的满足在人们看来,为我们带来了好处或快乐;而善良之人的满足则终止于别人的快乐和福利:因此实际上,每样欲望的满足都是个人的快乐,其价值和某种品质或情感的力量成正比,同一个人或许还会从他从别人那里得到的好处中,而不是从他自己拥有的东西中,得到更大的好处。

因此善良之人的满足感和我们的其他愿望是一样的,这种性格唯一的实践在多数情况下都被视作人类幸福最重要的构成要素。每种善良或关心的行为都存在于父母对子女的爱中。每种心灵、友谊或爱情、公共情绪或普遍人性的情绪都有如此多的快乐和满足感。遗憾和失望,甚至悔恨和伤心一旦植入这种感情,就会渗透进民族的本性中。如果它们不带来积极的快乐,至少也是在制造某种天然的痛苦,这让我们甚至不能幻想有所交换,只能期待真正的快乐。甚至在我们这种性格分类中,极端的行为也就是那些作为憎恨、嫉妒、恶意对立面的东西,从未产生难以忍受的紧张、羡慕和恐惧,并因此撕裂我们的头脑。实际上如果不好的情绪是源自虚假的伪善,这种归属感就可以确凿无疑地遭到谴责。如果我们不被信任或嫉妒别人,我们虚伪的情感或许就不过是一种希望引起注意力的自我关注,一种不断促使我们把自己和同类联系在一起的动机。但是我们又经常愿意为此牺牲自己的快乐。我们将其视为满足自负、快感或利益的工具,而不是作为我们施以我们的善良和爱的集体。

心灵若是忠于这种情感,被这样的目标占据,并养成习惯,就不会堕落到追求娱乐的快感之中,有坏脾气的人正是因为这个才有必要修复自己的厌恶之情。如果满足感被心灵的这些感觉所占据,节制就会成为一件很容易的事。勇气同样也是最容易得到的,或者在社会、友谊或公共行动中这些让我们忘记了个人的紧张和恐惧的场合与我们心灵的热情密不可分,并很容易参与进我们的激情和爱情,而不是琐碎的小事、危险和艰难这些让我们疲于奔命以求保护的东西。

因此,似乎这正是人类的快乐之源,让人的社会性格居于统治地位。人们宣称自己成为一个社群的成员,为了它的普遍利益,人的心灵生长出热烈的情绪,以此来压制个人的情感,这些情感正是痛苦的紧张感、恐惧、嫉妒和妒忌的基础。或许正如蒲柏先生所表达的同一种情感:

“人啊,就像这慷慨的美酒,养育了生命;

他所获得的力量,正是源自他拥抱的一切。”[22]

如果这成了个人的好处,同样也会成为人类的好处。美德不再是负担,不再要求我们自己束缚自己,为他人履行义务。想想看,假如其最高水平被每个人所有,从而要求我们促进世界的幸福该会怎样?

我们通常理解的是,我们的责任是做善事,我们的快乐从中而来。但如果勇气和一颗为人类做好事的心成为人类幸福的要素;善良是一个人在对另一个人做了好事的过程中得到的快乐,而不是他被要求做的事;坚毅果敢而慷慨大方的人能最大限度地造福其同胞的方式就是展现其快乐的性格。“你就是你的城市最伟大的裨益,”伊壁鸠鲁说,“你不必增高它的屋顶,只需提升你同胞的灵魂;宁可让伟大的灵魂住在小聚居区,也不可让贱奴僭居了伟大的宫殿。”[23]

对善人而言,别人的满足就是享受的基础。活在为上帝的智慧所统治的世界是多么有福的事啊!心灵若能不再关注狭隘、卑鄙的事情,就会变得冷静、有活力、无所畏惧和大胆,足以胜任任何伟大的事业,具有发挥各种天赋的活力。通过它,人的天性就会被仰视,在这个基础上产生了令人尊敬的性格。在他们历史上的某一个时期,会从古代国家中区分出最杰出的国家,并以其方式使之成为被人所熟知和常见的,这是其气度的体现。伟大的例证在那些没有公众情感所系的政府中很少出现。或许在没有被实行甚至理解过的地方,它们也被当做崇拜和歌颂的对象。色诺芬说:“特拉希普鲁斯死去了;他看起来是个好人。”多宝贵的赞许呀,对于那些知道这位伟大人物故事的人而言这是多么重要啊!那些让人炫目的国家之民,从他们那些把自己当做社区一员的习惯中,或至少深深地卷入一些国家成员的团体中这一行为,他们无疑是不关注自己的:他们对于能够激起灵魂热情的事物有着永恒的关怀;这让他们永远会在同胞的关注下行动,并发扬他们在筹划、演讲、政治和战争中特有的技艺,在这个基础上,国家的财富就是建立在个人财富的集合上。这些国家所拥有的头脑集合体力量,以及在追求智慧时智慧的提升,不仅促进了其政治和军事行为中最伟大、最高贵的行为,同时还推动了诗歌与文学艺术,这是那些由天赋之人所写的低贱的混合物所绝对不能够刺激起、培养出和完善好的。

在古希腊人或罗马人看来,个人微不足道,共和国才是一切。现代的许多欧洲国家则认为个人是一切,共和国微不足道。国家只是部门的混合物,独立、财富、显赫地位、权力被当做服役的奖赏。这是现代政府的本质,甚至在最高阶段,也都给予每个公民固定的职位和荣誉,让他能够自持。我们的祖先在蛮荒时代与异邦休战的过程中也为个人占有一个家,并通过他们的斗争和权力制衡,保留了在国家之中的政治自由,而私人政党则不断地犯错并受到攻击。他们的后代在更为丰裕的时代里镇压了国内的混乱,结束了先前时代的活力。但是他们得到的和平没能培育出对法律的热情,以及一个宪政政府来保护他们,而是在被用于不断地制造分裂,每个人自己、分散的个人成就、利益和政治成就都促使他们为了成功而奋斗。商业这一或许应包含所有营利的技艺之业,因此被视为民族的伟大目标、人类最需要学习的东西。

我们如此习惯于把个人财富看作唯一关心的东西,比如在大众成就之下,在不同等级的人被召集起来参与他们的国家管理的国家,还有自由不能被长期保有的国家,他们在这个问题上没有敏感和活力;而且他们在野蛮阶段没有财产可以获得,他们应被视为没有个人财富,奔走于孤独的闲暇时光,或培育出他们愿意被称为园艺、建筑、绘画或音乐的东西。在这个的帮助下,他们努力填满无趣的生活空当,避免用为国家或人民积极服役来治愈他们的无精打采。

软弱或邪恶都可能被很好地强加在任何无辜的事情之中,并且可能恰好可以用于阻止那些坏脾气的人他们对自己或是对同伴造成伤害的结果。那些很幸运地拥有快乐的性格、能力与勇气的人会因为某种娱乐而堕落,他们被这种快乐欺骗以至于相信任何职业或爱好都以开心为目的,而非造福人类。

这种娱乐实际上不能成为贪财之人、小肚鸡肠之人和恶人的快乐之源。其价值只能被那些具有相反性格的人理解;我这里的结论只能用在后者身上。他们被简单的性格所引领,不需要沉思就能在事业中、友谊中和公共生活中让自己活得很好;并且会在情绪和观感中获得满足,享受现在的时光,而不需要反思过去或憧憬未来。正是在思考中而不是在行动中,它们才会被发现:美德是一项严肃和自我否定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