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涛的“氤氲”说
一 未分的墨会
二 淋漓的墨气
三 混沌里的光明
清何绍基(1799 — 1873)说:“苦瓜和尚论画秘录十八章,空诸依傍,自出神解,为从来丹青家所未道。《氤氲》一章,尤为简括妙蕴。”[1]
何绍基是一位石涛艺术鉴赏大家,他对石涛有很深的了解。他的这段评论突出两点,一是《画语录》是画史上一本有独特见解的奇书;二是在这本奇书中,《氤氲章》最具理论发明。他为何没有选择似乎更为重要的《一画》《了法》等章,而对《氤氲章》有如此高的评价?这关涉石涛对笔墨的独特理解。
《氤氲章》说:
笔与墨会,是为氤氲;氤氲不分,是为混沌。辟混沌者,舍一画而谁耶?画于山则灵之,画于水则动之,画于林则生之,画于人则逸之。得笔墨之会,解氤氲之分,作辟混沌手,传诸古今,自成一家。是皆智得之也。
不可雕凿,不可板腐,不可沉泥,不可牵连,不可脱节,不可无理。在于墨海中立定精神,笔锋下决出生活,尺幅上换去毛骨,混沌里放出光明。纵使笔不笔,墨不墨,画不画,自有我在。盖以运夫墨,非墨运也;操夫笔,非笔操也;脱夫胎,非胎脱也。自一以分万,自万以治一。化一而成氤氲,天下之能事毕矣。
此章谈的是“笔与墨会”的问题。笔墨问题是元代以来文人画理论关注的中心之一。艺道对笔墨的认识,两宋时,媒介论的观点占主导,而元明以来,绘画本体存在论又占主流位置。即变“工具之笔墨”为“生命之笔墨”。在此期文人画理论中,由笔墨创造丘壑、由丘壑呈现气象的“笔墨—丘壑—气象”一体观念中,笔墨处于关键位置,它既是呈露画面中山川形势的手段,也是显现绘画气象(境界)的活的生命实体。石涛正是在这个思想基础上来论笔墨的。
石涛是一位水墨大师,善于用墨是其艺术的重要特色。石涛晚年有题画跋云:“吾于此际,请事无由,绝想亘古,晦养操运,不啻天壤,及有得志,邈不知晓,使余空谷足音以全笔墨计者,不以一画以定千古不得,不以高睨摩空以拔尘斜反,使余狂以世好自矫,恐诞印证。”[2]他的“全笔墨计”,乃是在“一画”的统领下进行的。他讨论笔墨的“氤氲”问题,其实就是关于水墨的形上思考。
[1]1932年上海商务印书馆影印出版《石涛山水图咏》,以珂罗版双层影印石涛山水图册,后附何绍基题咏墨迹。此册及题跋也见日本兴文社昭和十一年(1936)影印出版的《南画大成续编》。
[2]《高睨摩天图》题跋,图今藏于四川省博物馆,是石涛晚年的重要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