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十多天过去之后,二娃渐渐适应了冬营盘的日子。
四季轮回,冬去春来。早春的脚步在逼近,老天爷作美,其间很难得地下了一场雪。雪很薄,刚刚遮住地皮,刚刚在梭梭梢子上挑了几缕似有似无的雪絮,日头一出就化了,很快了无痕迹。雪后的天气风和日丽,空气洁净,冷虽冷,但没有刮那令人提心吊胆的黄毛风,应该算是很幸运了。
毡房附近的梭梭梢子被驼群捋尽了,驼群就往远处移动,离毡房越来越远。
二娃跟着大娃,兄弟俩早晨出去,围绕驼群转上一圈回到毡房。天黑前分头行动,再把驼群集中到一起,点个数,一峰不少,让它们在毡房旁边卧。大大小小三十几峰骆驼,天天在大娃的脑子里进进出出,心中有数。不过,还是要数一数的,一眨眼的工夫就数完了。驼群吃了十几天梭梭梢子,肠胃里有了可以持续消化的东西,显见地起了一些变化。它们身上的毛绒比刚来时顺溜了,油滑了。它们善良的眼睛里多了几分精气神,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尤其是驼群里几峰弥足珍贵的白驼,毛绒白得像初冬的雪,在微风的吹拂下,暄暄腾腾。儿驼也比前些日子安静了许多,完成了传宗接代、繁衍子孙的神圣使命后,不再那么狂躁,不再那么暴烈,嘴角的白沫日见减少。随着春天的悄然到来,儿驼体内的情欲正在减退,像一个凯旋的将军,要刀枪入库、偃旗息鼓了。儿驼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尽可能地多吃草快长膘,养精蓄锐,恢复已经严重透支的体力。
冬营盘这样的日子,没有风起云涌,没有大起大落,倒也悠闲自在。
一日晚间,吃喝罢了。兄弟俩守着火塘,相对而坐,大眼瞪小眼。他们沉默许久,似乎把兄弟俩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其实,兄弟俩心照不宣地想到了父母。
是啊,父母回老家十多天了,没有音讯。也许,他们还在老家,被久违的亲情羁绊住,还要再多待几天;也许,他们已经启程了,正走在往回返的路上。如果是后者,最多再有十天,他们兄弟俩就能见到父母了。当然,最好是后者。而且,肯定是后者,因为父母的心里时时刻刻都惦记着他们兄弟俩和驼群。
可是,无论是谁,出门在外,都有可能因为不确定的因素而耽误行程。
可是,二娃开学的时间也在逼近,没有几天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二娃做了几次梦,几乎都与小镇和学校有关。
二娃不打算把自己做的梦讲给大娃听,觉得没有意义。父母什么时候从老家回来,倒是必须关注的,这与他上学有关。具体地说,父亲得给他准备下学期的学费,当然包括零花钱。尽管少得可怜,却是非常必要的。他要用这笔可怜的零花钱,到小镇那个唯一的小小的新华书店买自己喜欢的几本书。这是他的私心,是不可对父母和大娃说的。说出来,会让他们感到为难,会让自己感到尴尬。因为这样的愿望,对他来说,毕竟是奢侈的。问题是,父母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二娃终于忍不住了,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大娃想了想,说,快了。
二娃说,我就要开学了。
大娃说,还剩下五天了,对不对?
二娃没再说什么,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