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连良访问记

马连良访问记

采访人:老张

前天晚上在我的朋友俞先生家里见到了马连良,虽然在舞台上看见过几次,直到那晚始由李先生和我们介绍了之后,才算是认识一位不着戏袍的马连良。

看模样,三十左右的年纪,笔挺的鼻子、长长的眼睛,像是比舞台上要丰腴些,觉得有一次看到他在《琼林宴》里面饰范仲禹的扮相要瘦得多。这大概是化了妆的缘故吧?

在目前的戏班里,唱谭派须生路数的角儿,像马连良这样的人才也不多见了。因此,当我和他握手寒暄的时候,至少有一些怜才之念;虽则我认为中国的旧剧是不合现代化的,但这是另一个问题了。

彼此寒暄了之后自然免不了要谈到戏剧的话题上去,他和他的私人秘书李亦青君告诉了我以下的一堆话。但是在谈话之间他们的语气太谦虚了,简直使我这样不懂戏的外行说不出答话来。

他说:“这次到南边来唱戏的动机是为了要观摩各地方的文化,所以邀集了几十位角儿,组织了一个扶风剧社,到长江流域一带来表演平剧;同时因为感到中国的旧剧,是用纵的方法去整理,来表演以往历史性质的古代秘本,而忽略了从横的方面去发展,凡是一种民间的歌曲,堪以编为剧本材料的东西,很少有人去发掘。因此,故组织了一个旅行剧团来,负起一部分改进平剧的责任……”

他说到这里,我便插嘴说:“这是再好也没有的事情,我很希望你们这个剧团,多做一些发扬民气,如《别母乱箭》《费宫人刺虎》《岳飞刺背》那类的戏剧。”

“是的,我们也在这样想,”他的那位秘书李亦青君接着说,“我已经把宣和遗事里面徽钦二帝被掳的情节编好了一个剧本,如果能够排演成熟,说不定就要上演。剧的情节是很紧张的,可惜还不曾想出一个戏名来。”

“宣和遗事里的材料固多,但明史里也不少,就是史可法的涕哭上疏,马士英的窃据政柄、宴乐偏安的史实,也未始不可以编成戏剧。我想,明末和现今的时代较宣和年间为接近些,或许做起来愈加能够刺激人心。”我便向他们提出了这样的贡献。

“我们也正搜罗这材料,觉得应该根据正史里面的事实来编剧本为正确;不过因为一人的见解不广,希望有人来帮助我们。”李君很诚意而谦虚地接受了我的提议。

“那么此番上新光做什么戏?”我的话顺便又转入到新光上面去了。

“旧历除夕的晚上是《御碑亭》,我演王有道;元旦日戏是全本《回荆州》,从《甘露寺》起直到《芦花荡》,前半部我饰乔玄,后半部饰鲁肃;晚上是《诸葛亮安居平五路》,又要饰两个角色,一是军师爷,二是邓芝;往后几天便是《打鱼杀家》《朱砂井》《八大锤》……”这是马连良对我说的话。

因为晚间的天气冷,从我朋友家回到我的寓所有着很远的路,便在酽茶喝淡了的时候和他们分手了。当临走时,马连良到抽屉里去拿了一张扮拍羊角哀的戏照出来,笑吟吟地对我说:“张先生,这是赠送你的礼物,请你留在府上作个纪念,还希望你到新光来看我的表演,不好的地方请你给我们一个批判。”

(原载:1936年1月22日上海《时代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