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战立宪

论战立宪

孙中山

这一时期,革命风潮风起云涌。1894年,孙中山建立第一个革命团体兴中会;1903年,黄兴成立华兴会;1904年,陶成章创立光复会;1905年,孙中山联合兴中会、华兴会、光复会三大革命团体组成同盟会,正式提出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作为反清政纲。革命风雷滚滚而来,撼动清王朝腐朽的大厦,清廷被弄得焦头烂额,惶惶不可终日。皇族载泽哀叹:“欲防革命,舍立宪无他。”于是,清廷迫于形势,不得不假惺惺地颁下“预备立宪”的诏书。一时间,上层士人中的改良主义者额手称庆,以为是自己一再地发动恳请清廷实行君主宪政的诚意感动了上天。于是,改良主义者热烈拥护立宪,反对“排满”革命,革命派与立宪派顿时成了对立面。

此时,接受了当时中西方进步民主主义革命思想的马宗汉已不再是那个单纯的乡村爱国主义青年,他敏锐地看穿清廷的所谓“立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鬼魅伎俩,目的是缓和民意,分化革命。马宗汉立即与徐蕴甫等一批同志著文揭露清政府不可告人的卑劣用心。这就招来了立宪派的一片反对之声。马宗汉毫无畏惧,针锋相对,与立宪派展开激烈的论战。他以章太炎《驳康有为论革命书》为依据,援引光绪二十四年(1898)以康有为为首的改良主义者推行的戊戌变法仅仅实行103天就因慈禧太后发动政变而惨遭失败的流血例子,清楚明白地告诉民众,中国要进步,只能实行民主革命,清廷绝不会有真正实行民主宪政的诚意。马宗汉以犀利的文笔,雄辩的口才,驳得对方哑口无言。但对方心有不甘,一人败下阵去,便又有一人跳将出来,轮番攻击,双方的论战形成了拉锯战。马宗汉叹息:戊戌政变流了那么多的鲜血尚不能打破他们对清廷的幻想,这班东郭先生实在是太迂腐太可怜了!在激烈的论战中,马宗汉的忠实战友徐蕴甫意外亡故,使革命派阵营从此折损一员健将。马宗汉悲愤交集,双目染疾,又红又疼,但他仍然坚持参加论战,绝不稍稍退却。章太炎在《徐锡麟陈伯平马宗汉传》中记录了这一节:“是时虏廷下诏称立宪,宗汉作书辩其妄。然士人都幸爱虏,宗汉发愤,疾作。”[3]后来的历史证明了马宗汉的远见,一厢情愿地吁请清王朝实行宪政,抵制革命的保皇立宪派,被清廷一再欺骗玩弄,直至武昌起义爆发,他们才大梦初醒,相率背离清廷,附从革命。

这段时间内,年轻的马宗汉遭遇了一连串不顺——学军不果、祖父逝世、战友亡故、身陷论战、双目染疾……此时又传来秋瑾与陈伯平在上海虹口厚德里研制炸弹不慎爆炸,秋瑾伤手,陈伯平伤目的坏消息,正是身陷低谷被阴影笼罩之时。这时,他收到了陶成章从日本的来函。陶成章在信中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徐锡麟捐官打入官场的计划已初见眉目,将以道台衔分发安徽。同时,陶成章再次劝他去日本。听说徐锡麟捐官成功,马宗汉精神顿时为之一振。光绪三十二年九月二十日(1906年11月6日),马宗汉给陶成章复信,信中介绍了自己在浙东所进行的革命活动情况。同时婉拒了再赴日留学的劝告,认为革命的“实行必须内地,他国究非用武之地”,也诉说了自己身处逆境的苦闷,但仍坚定表明“我辈宗旨已定,自然坚持到底,死而后已”。他明确矢誓坚持反清到底,不惜献出生命的决心。信中也透露出他对党派间的一些门户之见,以及对袁世凯抱有的幻想,这是他当时的认识局限。信全文如下:

□□公同志兄大鉴:

屡赐教益,备聆一是,足下契我勉我知我信爱我深矣。汉于阴五、六月间曾两上书,谅登记室,内地情形及种种事迹已略述其中。运动一端,一时虽未敢实行,然阴阴中颇有影响。无如此辈故态不泯,日甚一日,致反对者益严,噬脐之防,不得不筹。近因先大父去世,人心稍稍向背,事益难为。诚如君云:“作事大抵不如意者多”,终不识是何故?外观各方面之举动,则如是如是;近验己身之运动,亦如是如是。迩来悲愤交集,真似日坐薪火之中,以致二竖长随,脑灵断塞,记忆力之消化,甚至前一刻事,后一刻忘,现此怪象,奈何奈何!且深处陋俗,最足消磨壮志,所闻者皆不入耳之言,所睹者皆无意识之举动。又如君云:“在家必甚乏味”,汉自归国以来,未尝得一日快,蒙嘱重游东国,一以藉资相商,二以积些学问,君诚契我爱我,汉亦屡作是计,不但言论自由稍舒我怀,且日得君嗟磨之力,以广我知识,以壮我志气,较之身入黑暗,动生肝火,何异天堂地狱。然不及出者,一则汉所以归国之目的未达,二则先大夫新丧余烈未熄,闾里之不平者,尚来赴诉于汉,冀藉此以复前业,以为收服人心之起点,终思实行必须内地,他国究非用武之地,不过暂时寄迹,预备学问而已。日来各处均访拿革命党,上海亦曾严密查拿,岂果有革命党在其中耶?据闻因有孙文党羽散布各地,致有此举,此人亦太胡闹,不自量力,连累他人,真是可恨。蒙示徐公来函云,汉心稍慰。愿从此事事得手,预为祖国前途庆。南北大操,□□亦在其职,此人留东有年,思想颇富,学问颇博,想必竭其心力;袁督习练多日,冀必为祖国增色,不料操事毕矣,机会失矣,仍旧不过如此,殊深痛惜,未识究属何因?陈君墨峰谅早在东,在申曾研究一种科学,必与君面谈多日,上海新闻已在洞鉴中矣。陈君少年英侠,担任实行,胆识俱壮,汉曾以谨慎小心嘱之,愿君更以虚心勉力。□□□□其心未测,其言颇大,现在曾否在东?至汉之游东游申,须俟来岁再卜,年内且专注意运动,效与不效,虽不敢信,终以我尽我心而已。(近日三山学堂徐君蕴甫物故,伤我运动一健将,痛哉痛哉!)明庚家严曾令汉在家自创润德学堂司教,汉思所事不成,定不家食自甘,必须远游别地,已嘱家兄微示出外不任教职之意矣。所云□□□□诸君学问赅博,热心从事,惟于大问题上终少明决,□□更薄,然我辈宗旨已定,自然坚持到底,死而后已,不以他人而怀贰也。尊见以为何如?蒙赐佳号,谨敢遵守,自愿以名符实,不负我君厚望而已。本应从早奉告,第以目的未达,无善可陈,又恐久失音耗,有劳锦注,提笔一书,竟有许多苦衷,不禁尽都出来,又因贱躯染有微恙,草草成书,不尽言意,还祈我君时赐教益,毋使汉深处陋俗,顿有茅塞之虑,两地有好消息,更当互相告慰。此请侠安。弟汉上,菊秋二十日。[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