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音乐课

第十章　音乐课

所有的人都珍视使他们付出了大量劳动的东西。

——亚里士多德[1]《伦理学》第九卷第七章

音乐是美的，它能给我们欢乐和舒适，这话不假；尽管如此，对每一个人来说，学音乐仍然都是件难事。学音乐对一些人比对另一些人更难，但对所有的人都难。音乐应当如此，最好如此。对我们为之付出了真诚劳动的东西，我们的评价最高。假如只要愿意、人人都能唱歌或者演奏，想想这会是什么情景吧！那样一来，音乐就太普通了，音乐才能也太普通了，以至它不再会使我们快乐。为什么？因为你只要愿意就能得到音乐。还不仅如此。我们能根据这个道理去了解音乐的伟大奥秘么？我认为可以。这秘密就是：音乐之所以是一种快乐，是因为它使我们全力以赴，是因为我们要想得到它就必须努力工作。音乐使我们认识到：我们心中存在着惊人的力量，而我们只要努力奋斗，就能把它发挥出来。同样，教育对我们也有益处。等你学会了越来越多的单词，你就会更深刻地领悟“教育”（education）这个字的意义。

“教育”的意思是把我们内心的东西引导出来[2]。所以，你上音乐课的目的就是将内心的音乐引导出来。别人不能把音乐灌输给你，必须把音乐引导出来。

我们该到哪里去找能被引导出来的音乐？只有到心里。我们每一个人都应当到心中去寻找那样的音乐。不过，我们心中总是还存在着其他许多东西，以致使我们几乎感觉不到音乐。几乎感觉不到，但绝不是完全感觉不到。人人心中都有音乐。不过，它往往藏得很深很深，被其他的东西掩盖着。我们的年龄越大，心中的音乐就被掩藏得越深。

它就像掩在岩石、泥土和树丛下面的泉水。泉水就在下面，在岩石和泥土下面自由地流淌，它一直在搏斗，它向往自由，向往发出美妙的潺潺之声，像从前一样；但它却不能。人们来来往往，可能从它附近走过，却根本没有听到它的声音；人们可能一直都不会发现：世上有这样的泉水，只要可能，它就会快乐地不断流淌。

什么时候是把水从泉中引导出来、把音乐从心中引导出来的最佳时机？是在其他东西还没有把它掩盖起来的时候。在音乐方面，最佳时机就是在小时候，是在童年——是在人生的最初。我们应该反复地聆听这句话。只有这样，那音乐旋律的潺潺泉水才会渐渐地获得独立性，然后，即便其他的东西进入了心中，它们也不能彻底埋没心中的音乐。那股泉水已经被引导出来，并且越变越强大了。

在学习的过程中，善于思考的人也会吃苦——所有的人都会在学习中吃苦——他们会思考怎样才能比别人少吃些苦。学习总是既让我们快乐，又让我们伤心，很多人一生都在设法少吃些年轻人在学习里吃的苦。这样的人后来若是成了真诚、善良、有思想的人，并且极有爱心，他们也许会去做老师，而老师也许会严厉地给我们布置作业，但老师的严厉是善良的。他们研究我们，以使我们心中的泉水保持洁净；使它不被其他的东西掩盖。不仅如此，老师还能找出办法，使我们把心中清泉的活水引导出来。他们能找出这泉水最该流到的地方。

在这个过程里，我们会发现功课又难又叫人厌倦，难得要命，无法忍受，困难重重，毫无趣味。我们往往会想：这些东西为什么就该这么难？我们提出了这个问题，而得到的回答是：这些令人痛苦的功课是为了培养我们的才能而付出的代价。这的确是上课的真正目的。我们尊敬的老师之所以聪明，就是因为他（她）自己艰辛地走过这条路，所以懂得了一点：我们在他（她）的指导下刻苦努力，这对我们很有好处，很有必要。

让我们假定你学习钢琴演奏。有两种课程：一种是手指训练，另一种是头脑训练。但其实头脑也指导着手指的动作；而所有的课程都离不开心灵。你的练习能赋予你更多用手指讲话的能力。钢琴演奏中每一个新的手指练习都像语言里的一个新单词。有了这些新单词，你就能比以前说得更多。而头脑的功课则是经典作品。经典作品是伟大作曲家和出色作曲家的作品，你用它们造就自己的趣味；而技巧练习是为了赋予你演奏经典作品的力量和能力。这样你就会懂得：这两者是互相配合的。

一年又一年，如果你耐心地坚持下去，这些作业你就会完成得越来越多；你的手指和头脑的力量也会日益增强。你将会越来越接近真正的音乐。出自你心灵的东西也会越来越多。你心中的泉水不但会继续发出清晰的潺潺声，而且会变得更加有力。没有比这更奇妙的了。

一个人不能增强自己的天赋才能，你知道这有多么不幸吗？你也许就具备某种天赋。那你就把它找出来，热爱它，增强它吧。你应当懂得：你迈出的每一步，作业的每一小部分，你心怀真诚的每个瞬间，日后都会给你一万倍的回报。

我们现在如果回想一下前面关于“听”的那一讲，会很有好处。我们说过：听者的首要责任是不辜负那个给他忠告、希望他好的人。上课时间就是一种比几乎一切都重要的机会，所以，我们应当满怀热爱，仔细听讲。不错，我们非这样不可，因为（我们已经听说过很多次了）把热爱放进任何事情，就是把心灵放进去；如果不是如此，我们就得不到本来可能得到的全部。

所以，这一讲很重要，因为它总结了前面讲过的很多事情，也暗示了即将讲到的一些事情。对此我们最后再说几句。音乐课意味着聆听；聆听意味着老师，老师怀着无限的好心，严格地指导我们；而老师意味着我们即将踏上的那条美好的道路，意味着我们在一路上即将聆听的东西，那就是心灵的音乐；心灵音乐的曲调就在我们周围，而伟大的作曲家和出色的作曲家思考这些曲调，赋予它们美妙的形式。大师们就像被赋予了才能的仆人，有的被赋予了一种才能，有的被赋予了两种、四种或者更多种，但每一种才能都是他的长处，都将得到指导，都会被他真诚地、高尚地加以运用，并且会根据他的力量而得到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