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和友谊

第十二章　朋友和友谊

挑选狗和马，我们都再仔细不过了；我们调查它的血统、训练和性格。但我们对朋友（朋友对我们无比重要）却往往不加挑选，因此，他们对我们一生或大或小的影响是好是坏，几乎全要凭我们的运气。

——约翰·拉伯克[1]

1822年，门德尔松从卢塞恩[2]给威廉·陶伯特[3]写了一封信。这封信就在我面前，它的馨香萦绕在这房间里，唤起了我的一种情绪：当年门德尔松写这封信的时候，就怀着这种情绪。我把这封信称为美好的信，因为它在我脑海里呈现出一幅画，画面上是一枝蓓蕾，它刚刚生出，即将绽放出纯洁芬芳的友谊之花。请你先和我一起把它读一遍，再跟着我回到信的开头，在信的各处选出一些思想精华，做些思考。设想一下你自己写一封这样的信，或者收到一封这样的信，再想想在同样情况下你会怎样表达你的情感吧。

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位音乐家，他的目标和渴望和自己一样，走着和自己一样的道路，这是多么巨大的快乐，这多么令人高兴……因此，您的歌曲给了我特别的快乐，因为我能根据它们断定您一定是真正的音乐家；所以，让我们跨越山脉，彼此伸出自己的双手来吧。

门德尔松的目光很敏锐，因为在他提到的那些歌曲里，他不但看到了作为音乐家的陶伯特，而且看到了作为人的陶伯特，他写道：“您的歌曲已经再清楚不过地宣布了您的名字；它们也揭示了您的思想，表明了您的为人。”

我们的思想，我们的为人，取决于我们可能缔结的友谊的力量和强度。在生活的一切事务中，无论大事小事，人们判断我们的依据都不是长度，而是宽度[4]；不是言辞，而是动机；不是环境，而是意愿。你可曾想过：你为什么要与别人结成一些你十分珍重的关系？在你一生当中，你有机会从你面前众多的人里把你看重的某个人选为朋友，这是为什么？你也许认为：友谊太神圣了，不能这样把它放在手术刀下剖开，因为如此我们就会看到它的内部结构。尽管如此，这样剖析友谊还是能给分析者很多知识，这些知识都关系到友谊本身，往往能使他更清楚友谊承担的神圣使命。人与人之间的一切相识，都构成了双方的共同利益。“善得善报”（give good and get good）虽然是老生常谈，但很有道理。它告诉我们怎样应付逆境，怎样在过不去的地方绕道而行。

你也许发现，你精挑细选的朋友并不都是音乐家。我衷心希望他们当中大多都不是音乐家，因为你如果交上其他行业的朋友，你就一定能得到融洽和智慧。融洽是友谊的氛围，智慧是友谊的教益，只要你愿汲取它。我们从自己与他人的亲密关系中学习；我这里所说的学习，是最充分意义上的学习。某些氛围能砥砺我们具备的每一种能力；我们会变得敏锐活跃，抓住我们平素认识不到的事物。一个人会采用经过别人的工作和生活检验的方法，所以他会发现自己也适于采用那种方法。他还发现，那些方法之所以适于他，是因为他以正确的精神采用了它们。正是能在其他事物中发现另一个自己，才促使我们去选择朋友。其他事物也许是一本书，因此书籍才会给我们启迪，成了激励我们努力奋斗的东西，成了人类家庭财产之外的一部分财产。财产能主宰心灵：财产所有者拥有的一切当中，都包含着某种属于他的东西，我们会近于下意识地把一种财产的性质转移到另一种财产上。

［你也许认为这一讲没有必要，除非我把它和你的音乐生活直接联系起来。选择在你；你会发现一片奇妙的天地。从一开始，我就认为我的责任是提供一些提示，供你去选择，去检验，去参考，去创造性地运用你在这些提示里发现的任何东西。我会把这个初衷贯彻到最后一讲。不仅如此，我还希望它能激发你的思考，使你既能看到事物的外部，又能深入事物内部，从而懂得：人生是我们缔造的。人生一向如此，也永远应当如此。促使我在这里讲话的，是我和你们大家之间的友谊，而不像开始时“前言”写的那样，当然，那时我们才刚刚相识。音乐是一片非常广阔的天地，你可以在其中任意漫游。这个领域和许许多多其他领域接壤，你可以越过边界，到其他领域里看看；你周围有能构成无数种关系的道路和方法。你也许还不熟悉自己的环境。你现在还几乎不知道该到哪里逗留，到哪里漫游，所以，友善的提示可能对你有好处。愿这能成为我们之间的友谊，愿你在自己乐于漫游的世界里有最多的收获。愿你的人生轨道不那么崎岖狭窄，使你不能经常抬头看看别处。在别处，可能有需要你帮助的人；在别处，可能有你需要的东西；你应当让自己配得上它们。你永远都不可忘记：你不仅仅是要做音乐家；高尚的、自力更生的苦干是你为获得一切付出的代价。有了这样的认识，你一定能找到获得成功的方法。］

在这个讲求实利的世界里，友谊是一种精神财产，你应当精心维护。友谊是一种巨大的信任，谁愿意破坏它的神圣？谁愿意因为破坏友谊而造成永远不能愈合的伤口？在友谊方面，我们不愿受到伤害，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去给别人造成伤害？爱默生自由和宽容的博大精神，在他对一位朋友的描述中得到了最好的体现：“朋友是我引为知己的人。在朋友面前，我可以高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对我如此真诚、与我如此一致的人，在他面前，我甚至可以扔掉掩蔽我的最后内衣、礼节和深思熟虑（这些都是人们从不会扔掉的东西），用化学原子相遇时那种简单、完整的方式与他相处。”友谊来自人心中最美好的情感，因为友谊里包含着虔诚的爱。友谊的存在无需解释，因为它能解释自己。塞缪尔·罗杰斯[5]告诉我们，他一生不断结交新朋友，因此他在晚年并不孤独。他深知与自己意气相投的朋友的价值，为此欢乐，他知道：没有朋友们的帮助，他就不会安心地离开人世。

我已经说过，你不应当在你自己那个行业里寻找你所有的朋友。为什么？“有些人结交（或者打算结交）一个朋友，似乎是因为此人住得离他很近，或因为此人是同行，或因为此人和他同乘一列火车，或因为其他一些琐碎的原因。这不算什么大错。交友不慎，他们就会拖着我们向下，而朋友本该使我们向上。”

遭到了亵渎的友谊，是受到了玷污、剥夺和劫掠的高尚。但这个说法还不够有力，因为你无法设想友谊会使拦路强盗切掉自己的手指。要更好地理解友谊，你可以看看伟人之间的友谊。要仔细思考他们的友谊，但更要仔细思考你和你周围的人，因为你们会互相影响。这是一切的关键。记住你们是学生或教师，记住你们结交的朋友，其中有地位在你们之上的，也有地位在你们之下的，但你们应当一视同仁，忠实于这两类朋友。

“只要你能做到，就不要把你的善意从应该得到它的人们那里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