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的动机

第一章　学习的动机

道德的法则也是艺术的法则。

——罗伯特·舒曼

你们都想学习音乐，都想做音乐家，这是因为什么？这个决定是出于你们对音乐的热爱吗？你们从事音乐这门艺术，是不是想找到一个领域，你们可以在其中为生存而奋斗？只要能养活自己，你们就不在乎是小心前进还是随意乱闯，不在乎路上是布满黄沙还是开着精致的鲜花。是这样吗？在第一讲里，我和你们坐在一起，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但是我的天性却使我希望你们都能取得最大的成功。我坐在你们当中，坐在一切有志学习音乐的人当中，谈一谈音乐和音乐生活的许多方面。

我知道，你们都对自己选择的音乐事业心怀尊重。我知道你们欢迎每个新的一天，因为它意味着新的生活，意味着在你们自己愿意进入的这个奇妙世界里的进一步徜徉。因此，就请你们像我一样想一想：我们大家都对自己的工作抱着一个共同信念，那就是我们热爱工作，是因为它能教我们做高尚的人，它能使我们从一切事物中分辨出美好和纯洁的东西。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会面，所以我们应当想到：我们一起谈论的话题应当能提高我们，应当能把我们内心最美好的东西激发出来，应当能使我们更善待自己，更忠于我们的上帝。音乐能使我们有人性，有感情，有教养，能使我们更善于思考，能使我们的眼界更开阔。愿我们永远都不失去音乐对我们的影响。愿音乐永远使我们向上提高、向外发展，而不是向下沉沦、向后倒退。音乐教师在上课的时候，不但应当为学生指出音乐之路，而且应当为他们指出做高尚者之路，这两条路是并行的。教师应当认识到自己的工作目标：不但要培养出良好的艺术家，而且要造就高尚的男女。音乐教师收学生的时候，实际上已经是同意这样去做了。

你们都胸怀大志。你们在为什么努力奋斗？你们每天都用所有的时间去练习，这么做的目的何在？你们把整天、整年的时间都用在了读书和音乐上，这是为什么？学习音乐使你们伤心，使你们流泪，使你们受挫，但你们却勇敢地一次次重新下定决心，这是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能克服自己的软弱？你们昨天虽然还很软弱，但今天又决心做个勇敢者，这是为什么？你们是在音乐里看到了大有收益的田地，还是看到了一条通向欢乐和满足的道路？我想对你们提出上千个问题，并且乐于听到你们回答所有这些问题。不过，我也完全相信：你们总是在奋力前进，音乐给你们提供了多少益处，你们也愿意为音乐付出多少劳动。知道了这一点，对我已经足够了。

乔吉奥·瓦萨里[1]为我们优雅地描述了他第一次见到意大利比萨斜塔时的情景。他花了很多时间去研究造成它倾斜的原因，终于弄清了一点：当年建造那座塔的时候，那个负责建造塔基的人干得匆匆忙忙，因此等塔身达到了全部高度时，便使周围承受了同等的压力，而塔基最虚弱的地方开始下陷，造成了这座斜塔，它一直留存至今。比萨斜塔就这样斜立着，永远都在使后人想起那个人的疏忽大意，永远都是匆忙工作的一个样本。在就要开始谈论音乐的时候，我引用了这个例子，是想先说说其他几个与我们大家都有关的问题，不过，我还要在以后的讲话里更完整地探讨这些问题。

瓦萨里关于比萨斜塔的话，正是很多男男女女每天都在对世人讲述的个人经历。可是，天啊，他们每一个人都在责备别人，而不是责备自己。这实在令人遗憾，因为每个人都是自己命运的建筑师。你应当把它当做自己生活中应当吸取的最好教训，但还要注意：不要用小小的瑕疵开始自己的人生，开始艺术，或者开始任何其他事情。让你的基础坚实稳固，并且永远如此，无论你在那上面达到了什么高度，它都像你刚刚在它上面起步时一样坚固。我现在说的不仅是你们的音乐生活，也包括你们的道德生活，因为无论你们的道德好坏，你们都将成为艺术家，你们的道德是善是恶，你们的艺术一定会相应地反映出来。这两者永远都严格对应，你们永远都无法逃避。

人生只是一张白纸，我们要在它上面写出自己的故事。但愿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们还没有在它上面写出一个有价值的单词，就先弄脏了这张雪白的纸。要爱慕上帝，要热爱大自然。要让你的心与人性的伟大脉搏一起跳动。世界本来是善良美好的，因此到处都隐藏着善和美。你要找到它们，把它们变成你自己的。让你的志向引导你，使你能在自己离开音乐艺术时，这门艺术会比你进入它时更美好，更丰富。你时刻都要把自己的全部高尚天性用于积极的专业工作，永远都不忘记去做力所能及的善事。无论你的努力多么没有力量，无论你的活动范围多么狭窄，人们都需要你。你要一直尽力工作，争取做到最好。如果经过一生的工作和奋斗，你能为艺术的大海增添哪怕一滴有益的水，你就没有虚度一生，没有劳而无获，而是度过了有意义的人生，因为那一滴水“将会成为你的代表，永远存在”。尽量做个伟大的音乐家，你会发现：你提升得越高，有待改进的领域就越广。但是，无论做不做大音乐家，你都要做令人尊敬的音乐家。这个位置正在等待着你。

不要被挫折压倒。挫折是披着伪装的天使，其实她并不想真的挫败你。今天她会来考验你；明天当你几乎忘掉了她的存在时，她却会带你向前跃出一大步。你要想得到这样的恩惠，这位挫折天使只要求你做到勤奋和忠实。想想巴赫对他灰心的学生说过的话：“你的手也像我的一样好。”他还说：“我必须勤奋；任何人只要像我这样勤奋，都能取得成功。”永远不要放弃奋斗，但绝不可匆忙。除了失败，匆忙不会带给你任何东西。在学习的时期，你尤其不可匆忙，要仔细地工作，要有步骤地工作，要高高兴兴地工作，而最重要的是要耐心地工作。要花一些时间，研究一下伟人们的学习时代，不只是大音乐家的学习时代，而且包括其他行业大师们的学习时代。去研究他们，以领悟一个道理：是他们自己的努力奋斗，最终使他们获得了应有的真正价值，这就是事实。

你也许具备天才。天才被定义为吃苦的艺术，它也的确如此；同时，认真和决心的作用也非常惊人。正是决心，使亨德尔听从了父亲的指教，成了音乐家；正是决心，使舒曼成了一位卓越的作曲家，而不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律师；正是决心，使伯里特[2]成了一位学者和慈善家，而不是个无名的铁匠。研究一下这些人物，看看他们如何仔细、耐心和满怀希望地从事各自的劳动。今天阳光灿烂，你时常能遇到这样的时候；但也有阴霾和令人沮丧的日子，你也时常会遇到这样的时候。但是，成功终将到来，你也获得过成功，而成功是对劳动的奖赏，这样的劳动应当是目标始终如一，耐心持久，从不滥用于粗俗的目的。你也许还没有获得这些人那么巨大而影响深远的成功，但这不要紧。你应当尽力促进艺术，促进公益。这些人当年就是这么做的。

你也许梦想成功，梦想有朝一日成名。你必须及时提醒自己，永远不要去想成名。你如果只想获得成功，那就说明你并没有成功以后的打算。成功只是伴随环境而来的东西，而不是最后的结果。漫游者保罗·弗莱明[3]的一席话很适用于你：“下决心被众人忘掉，在自己周围或自己的内心，为自己做的事情寻找某种更高尚的动机，这要胜于博得众人的赞许，即赢得名声，赢得众人的尊敬。人应当在各自的领域不懈地默默工作，不要在乎成果，也不要理会名声。”不要关心你自己是否伟大，也不要过分在意你最近在这个繁忙的世界上是否重要。你只要思考片刻，我就能断定你一定会赞同我的说法，说：“我没有什么了不起。”这话很对，你的确不重要，而你如果不十分谨慎，某个人就会不断地提醒你想到这一点。

所以，你要为学习而学习，为用学到的知识去做好事而学习；培养开放磊落的精神，使自己仰慕一切善和美，接受善和美的指导；还要努力去了解音乐世界以外的那些世界。一些人住在你所在的音乐世界以外。他们研究绘画和诗歌，研究雕像和鲜花。你应当成为他们当中的一个，这样才能做个更好的音乐家。你要下决心，把你全部的努力用于提高音乐艺术，完善音乐艺术。你要热心造福音乐艺术，耕种其中你应当耕种的田地。你要种植仁爱，要有远见，要多方努力，这样你就能造就一片仁爱的树林。

你读过关于挪威诗人亨利克·魏格兰德[4]的故事吗？他一生衣袋里装着树种四处游荡，随时抓一把树种撒在地上，还希望同伴也这么做；他说：“因为谁都不会知道这种子能带来多么巨大的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