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双手

第十六章　双手

他们双手的技巧依然留存了下来。

——约翰·罗斯金[1]

在谈到我们心中的思想的那一讲里，我们曾说：我们的思想会从我们心里悄悄溜进我们的双臂和双手，溜进我们演奏的音乐，传给听我们演奏的人，使他们产生一些思想，他们根据那些思想判断我们。所以我们知道：像双面神扬努斯[2]在一年的门口站岗那样，双手也位于我们内心思想的秘密世界和不断提出问题的、奇妙的外部世界之间。

我们如果不像平时那么匆匆忙忙，就很可能静下来想到：在全世界，每一个人都在为了某个目的训练自己的双手。人们的目的真是多种多样！有的人竭力学习掌握工具的技能，有的人是魔术师，还有的人一辈子都在种植美丽而精致的植物，也有的人用自己手指阅读。[3]无论是哪种人，无论是要掌握其他无数可能使用双手的方式中的哪一种，只要还没有达到灵敏精确的程度，谁都不能说真正地掌握了使用双手的技能。即使被迫使用双手，也必须对它们进行最细致的指导。你很容易懂得一点：双手工作时如果服从心灵的命令，就一定时刻都能证明心灵的重要意义，而这一点会通过准确、细致的动作表现出来。世上的一切人不但都在训练自己的双手，而且像我们说过的那样，人们都在通过数不清的方式训练双手。

我们周围的一切事物，除了生物，全都是双手造就的，你可曾静下来想想这个事实？而在生物当中，也有很多要靠双手来照顾。这些想法会使我们明白一些道理。美好的事物会使我们想到高尚地使用双手；而无用的、有害的和破坏性的事物，则表明了可耻地使用双手。然而，是高尚地还是可耻地使用双手，这完全是对思想的另一种证明。心中的纯洁思想能指导双手去实现美好的目的。如果心中的思想不洁净，你当然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

阅读约翰·罗斯金的著作时，我总是注意到他多次地谈论双手，这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事实上，他非常真诚地指出：一切手工制品都来自心中的思想，那些思想向实际的制造工作发出命令，做出指导。思想表现在一切地方。正确地垒起石头以建造一堵墙，这需要尊敬之心。虽然建造者可能很粗鲁，但他如果真诚地把石头一块一块地垒起来，他心中就一定怀着敬意。如果不是这样，他的双手就不会诚实地工作。

更精细的工作，例如制造黄金制品（在昔日的罗马和佛罗伦萨，很多人都渴望掌握这门手艺），也必须怀着同样的尊敬精神。因此我们知道：无论工作是粗糙还是精细，完成它们全都要靠心中思想的激励。

在我的这些讲话里，我多次对你谈到了罗斯金的话，这是出于两个理由：第一，他的话总是饱含着重要的意义，因为他心中充满了这些思想，把它们写了出来；第二，我希望你能从小的时候起就知道他，把他选为你的朋友。他常常会用简短而猛烈的词句对你说话，也不够耐心，但你绝不要计较这些，因为他的心是温暖的，充满了善意。

现在，从我们刚才提到的石头工作和黄金制品工作出发，我们可以理解罗斯金的一句话了：

“艺术家与工匠之间没有其他区别，只是在天才上有高低，完成工作的圆满程度不同而已。”

这句话告诉我们：我们的手无论做什么工作，它的最重要品质，衡量它的首要标准，就是它工作时是否带着尊敬之情，是否真心实意，是否发自内心。

双手本身绝对没有任何能力。它们不能运动，既不能去做好事，也不能去干坏事；如果我们不给双手下命令，它们就什么都不会去做。不过，我们怎样给双手下命令呢？即使你对这个讲话感到有点儿累，我也完全理解。可是我说过，我说的一切都是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所以你也应当理解这一点。我们怎样命令双手？不仅是命令双手，而且是命令我们所说所做的一切。

那就是靠我们的思想。

没有这些思想，就不会有任何行动的动力。思想发出了命令，双手才会做出动作；两脚必须有方向才能迈步；必须吩咐舌头讲话，它才能讲；没有命令，这些都不能实现。

我这些讲话当然都在谈论思想。但我们还必须再花一点儿时间，重点地谈谈思想。我们会逐步地懂得为什么要在思想的指导下运用双手。如今，毁坏世界的有两种力量——一种是邪恶的思想，另一种是不思不想。所以，无怪罗斯金大量地谈到了双手，因为指导双手的正是思想。罗斯金说，“闲扯和空话连篇的舌头”使他联想到了“毫无用处的手”[4]，他这个说法会让你感到奇怪吗？这些无益的东西或者来自邪恶的思想，或者来自不思不想。一谈到怀着敬意使用双手的人，罗斯金的话语就非常热情。所以他说到了工人，赞美他们“沉默寡言，吃苦耐劳，值得尊敬，始终相信自己的祖国和上天，不为变化所动摇”。

因此，如果有人诚恳地要求我们每天用双手去做值得去做的事情，我们就该懂得这是为什么。我这里说的不是值钱的工作，而是某种特别值得去做的事情，尤其是经过我们慎重考虑的事情。每天都仔细思考，然后去做这样的事情，这能净化我们的心灵。它将教会我们只用自己的双手去做那些有价值的事情。这样一来，我们就能领悟另一条人人皆知的真理：“一个人（或者一个孩子）心中有了什么样的思想，他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你将逐渐地领会这一讲所说的思想。你将越来越赞成它们。然后你随时都可能开始想到双手——你自己的双手和每个人的双手。你将诚实地对待自己的双手，让深思熟虑指导它们，同时又仔细地观察别人的双手。你会发现：在你的双手要完成的最不重要的任务中，你也能放进自己事先的思考；而你如果仔细观察，别人使用双手的任何方法都能教会你一些东西。那些事情可能是迭起一张纸或者拾起一个别针，或者是做其他任何平凡的事情。重要的并不在于你能像其他任何人一样完成平凡之事，而在于你应当正确地做好平凡之事。

在这样的观察中，我们也会看到双手变出来的五花八门的古怪花样：手指在敲打，在震颤，在转动，在合拢，在张开。它们做出这么多动作，其中包含着什么意义呢？什么意义都没有，你会这么说吗？不对！真的不对；并非什么意义都没有，而是有些意义。手指和手做出所有这些不必要的动作，表明这些动作不是在思想的命令下做出来的，而是不思不想的结果，也就是说，是没有动脑思考的结果。你也许会说：每个人不都是这样吗？不，其实不是这样。虽然很多人都这么做，但是，能控制自己思想的人却从不来允许自己这么做。我们除了命令双手去完成一项任务之外，绝不让双手做出动作，这样一来，我们很快就能成为善于使用双手的人。我刚才说的那些没用的手指动作，是没有受过训练的手做出来的。它们是使我们失败的动作，能使我们懂得一点：我们如果想取得哪怕一丁点成绩，我们就必须克制自己。你知道人们怎样完成大事吗？他们都克制自己。一旦他们下决心去做什么事情，就工作，工作，再工作，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它。这使他们获得了力量和荣誉。

说明了双手和它们的职责，我们就很容易懂得双手在音乐里必须完成什么样的任务了。这个任务和垒石墙的任务完全一样。做每个动作时都必须心怀敬意。必须在头脑和心中先想好每一件事情，然后再吩咐双手去做出动作。聪明人总是用这种方式去完成他们的任务。不聪明的人则使用相反的办法：先做出行动，事后再想，因此，他们当然总是失败。现在你能明白了：大钢琴家都具有伟大的思想，用思想去支配双手。为了确保双手立即服从命令，大钢琴家一连用了多年的时间训练双手服从他的支配。教会双手服从命令，这就叫“练习”。

意大利画家乔托[5]说过：

“通过看我准确无误地画出一个圆圈，你们就会知道我精通绘画的技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