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 观
关于景观(Spectacle),大家马上就会想到法国思想家居伊·恩斯特·德波(Guy Ernest Dobord)1967年的著作《景观社会》(La Société du Spectacle),及其1988年推出的姊妹篇《关于景观社会的评论》(Commentaires sur la Société du Spectacle)。这两本著作阐释的景观社会理论,是德波对世界社会批判理论最重要的贡献。
“景观”的概念并不是德波首创的,它的出现远早于《景观社会》的问世。“景观”原意为各种可视的客观场面和景象,引申为主体有意识的表演和作秀。景观并不是普通的场景,而含有壮观、奇观之意。德波借其概括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新特质,即社会存在异化为被展现的图景,这种图景以各种影像为其外在表现形式,构建成一个区别于现实世界的幻象。人们被这种幻象所迷惑而无法自拔,丧失了对真实生活的渴望和追求。资本家依靠控制这种幻象的生产和变换来操控整个社会生活。
总体来看,依据德波的理解,景观具有以下几个特征:首先,景观是作为幕后操控者的资本家制造的,借以控制作为观众的芸芸众生,实质上是资本主义新的生存方式和统治手段。其次,景观并不是一种外在的强制手段,它既不是暴力性的政治统治,也不是商业中的强买强卖,而是一种去政治化的、表面上不干预的无形控制。再次,景观就像催眠术,让普通大众在表象化的社会中失去反抗、否定、批判乃至创造的能力,沦为景观的奴隶。这才是景观的根本目的和本质所在。
在德波推出景观社会理论的年代,大众媒介远没有现在的全球媒介网和移动互联网这么发达,景观对社会生活的影响和控制也远没有现在这么深刻和广泛。在当今的资本主义社会,景观无处不在,无所不包。影像编织成一个被隔离的虚假世界,遮蔽了真实的社会存在,人们生活其中,依靠幻象活着,难以触及甚至不愿去追寻真相。景观成为当今社会主要的生产模式和主导性的生活模式。德波认为,艺术革命是摆脱景观支配的途径,这成为他所领导的当代西方激进文化思潮和组织“情境主义国际”的实验性革命实践活动的实质内容和主要武器。
郑忠民《中国山水》(2015)选一
我们已经意识到景观的存在及其对社会生活的影响和操纵,那么,我们该如何用摄影的手段去揭露景观的欺骗性呢?如果直接拍摄景观所展现出来的各种图景,那就只能获得有关景观的表象,而不能深入景观的内核与实质。“‘景观’是以可见的表象遮蔽了存在本身,使之不可见,那么对‘景观’的批判就应该是让不可见成为可见,而不是继续去复制可见的表象──‘景观’。那么如何才有可能让不可见者呈现?既然‘景观’是被编码的表象(再现),那么符号学意义上对‘符码’的指涉、挪用与拆解等,就成为必要的途径。质言之,表象的现实并非现实,隐匿于表象之后的是‘符码’的现实。在这种语境中,传统‘反映论’式的思维方式,在‘现实’面前已然彻底失效。”[1] 所以,景观可以作为当代影像艺术的主题,却不应该简单地成为所谓的“景观摄影”的题材或者说拍摄对象。事实上,西方摄影理论界并没有“Spectacle Photography”(景观摄影)这个词,国内热门的“景观摄影”应该说是地地道道的中国词汇,其实属于上文及下文所说的风景摄影范畴,即对于社会的风景和人为改变的风景的关注和呈现,而不是“景观社会”意义上的摄影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