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分辨观念的功能

第十一章 论分辨观念的功能

§1.斐 被当作天赋真理的有些命题的显明性和确定性,依赖于辨别观念的功能。

德 〔我承认要思考这些天赋真理和把它们分清是需要分辨能力的;但它们并不因此就不再是天赋的。〕

§2.斐 而心灵的敏锐(vivacité)在于迅速地唤起观念;但判断则在于明白地表现它们和精确地辨别它们。

德 〔也许这两者都是想象力的敏锐,而判断则在于按照理性来考察命题。〕

斐 〔我并不反对这种机智[1]和判断的区别。而有时有种判断就没有太多用这种机智。例如用有关真理和正确推理的严格规则去考察某些机智的思想,这在某种意义下就是对这种机智思想的侮辱。〕

德 〔这一点提得很好。机智的思想至少看起来也得有某种理性上的基础,但不要过于仔细地去挑剔它,就像看一幅画时不要离得太近一样。在我看来,布乌尔神甫[2]就是在这方面,在他的《机智作品中正确思想的方式》中不止一次地出现了败笔,如他就轻视鲁坎[3]的这样一句俏皮话:

Victrix causa diis placuit,sed victa Catoni.[4]〕

§4.斐 心灵对它的观念的另一种作用是比较,它拿一个观念和另一个观念就其范围、程度、时间、地点或某种其他情况方面来作比较;在关系这个名称之下所包含的那大量观念就是靠这种作用。

德 〔照我的意见,关系是比比较更为一般的。因为关系或者是比较的,或者是协同的,第一种是关于相合不相合的(我取这些名词的较狭的意义),包括相似、相等、不相等,等等。第二种包括某种联结,如原因和结果,全体和部分、处境和次序等等。〕

§6.斐 将简单观念加以组合,以造成复杂观念,是我们心灵的又一种作用。把观念加以扩大的功能也可以归于这种作用,这就是把同一种类的观念合在一起,如以若干个单位为一打。

德 〔这一个无疑和另一个一样是组合;但相同观念的组合比不同观念的组合较为简单。〕

§7.斐 一条狗会给小狐狸哺乳,和它们玩耍并且像对自己的小狗一样喜欢它们,要是能够使小狐狸吃狗奶达到必要的时间以使它的乳汁能够遍布它们全身的话。还有,那些一胎下了很多仔畜的动物,似乎对仔畜的数目是丝毫不知道的。

德 〔动物的爱是起于一种随着习惯而增加的快感。至于说到确切的多少,是连人本身也只有借助于某种技巧才能知道事物的数目的,如用一些数的名称以便计数,或者是用一些办法把东西安排成一定的形状,使人在缺少了什么东西时用不着点数立刻就能知道。〕

§10.斐 动物也没有形成抽象思想。

德 〔我也是这样看法。它们显然也认识白色,并且注意到白色在白垩中和在白雪中一样;但这还不是抽象,因为抽象要求考虑到那共同的、和个别相分离的东西,并因此有对普遍真理的认识进入其中,这是没有赋予禽兽的。指出这一点也很好,就是:那些会说话的鸟兽并不是用语言来表达一般观念,而人被剥夺了运用语言文字的能力却仍旧能造出别的一般的记号。而我非常高兴您在这里和别处能这样很好地指出人性的好处。〕

§11.斐 如果禽兽也有某些观念,而不是像有些人所主张那样的纯粹机器,我们就不能否认它们在某种程度上也具有理性,而就我来说,我觉得它们显然也能推理,正如它们能感觉一样。但它们只是按照感觉为它们表象的对那些特殊观念进行推理。

德 〔禽兽是借助于它们以前所感到的联系而从一种想象过渡到另一种想象的,例如当主人拿起棍子时,狗就怕挨打了。而在很多场合,儿童和别的成年人也一样,他们在一个思想到另一个思想的过渡中,也并没有什么别的进行方法。在一种极广的意义下我们也可以把这叫做推论推理。但我宁愿遵循一般人所接受的习惯用法,把这些词只用之于人,并把它们限制在对知觉的联系的某种理由的认识上,对这种理由的认识,仅仅靠感觉是不能提供的;它们的效果仅仅是使人自然而然地期待下一次能有人们以前所已注意到的这同一种联系,尽管那些理由也许已不再是同样的了;这就常常使那些仅受感觉支配的人受骗。〕

§13.斐 那些白痴是在理智功能中缺乏敏锐性、活跃性和运动的,由此可看到他们是被剥夺了运用理性的能力。那些疯子似乎正好是在另一极端,因为我觉得疯子并不是丧失了推理的功能,而是把某些他们当作真理的观念胡乱结合起来了,这就和那些根据一些假的原则作正确推理的人一样欺骗了自己。这样你会看到一个疯子,想象着自己是国王,就根据一种正确的推论要人照国王的尊严所当受的那样来伺候他、尊崇他、服从他。

德 〔白痴并不运用理性,他们和有些蠢人不同,蠢人是有良好判断的,但只是没有敏捷的概念,他们之受人轻视和叫人不舒服,就像一个人想和一些达官贵人玩纸牌[5],太长久和太经常地想着自己该扮演个怎样的角色似的。我记得有一位很精明的人,由于吃了某种药而丧失了记忆力,就陷入了这样的状态,但他的判断能力还是始终显现出来的。一个完全疯了的人是几乎在一切时机都缺乏判断力的。可是他想象力的敏锐也可以使他很讨人喜欢。但有一些特殊的疯子,在他们生活的某一重要之点上形成一种错误的假定,而就根据这个来作正确的推理,就像您所很好地指出的那样。就有这样的一个人,在某一宫廷里是很出名的,他自信是命定要来纠正新教的事情和使法国纳入理性的,而因此上帝曾使许多最伟大的人物通过他的身体以使他变得高贵;他看到可娶的公主都想和她们结婚,然后使她们成为神圣的,以便有一个神圣的子孙世系好来统治这世界,他把一切战争的不幸归因于世人没有恭听他的劝告。在和某些君主谈话时,他采取一切必要措施以便不降低他的尊严。最后当人们和他讨论讲理时他能很好地维护自己,以致我不止一次地怀疑他的疯癫是不是假装的,因为看不出什么害疯病的样子。但那些更知道他底细的人向我保证说他的疯癫完全是真的。〕

[1]原文为esprit,照上下文意这里当作“机智”、“机灵”,也即“敏锐”之意,英译本也译作mind(心灵),似不妥,因洛克原书作“wit”。 参阅以上第三卷第九章§19“德”注(第390页注①)。

[2]Dominique Bouhours,1628—1702,法国的语言学家和文学家,耶稣会神父。他的著作书名原为Manière de bien penser dans les ouvrages d'esprit,G本作Art de penser dans les ouvrages d'esprit,现照E本所引原书名译。 参阅以上第二卷第二十一章§31“德”注(第180页注②)。

[3]Lucain,39—65,拉丁诗人,史诗《法萨尔》(Pharsale)的作者。“法萨尔”本凯撒打败庞贝的地方的名称,该诗即咏叙凯撒与庞贝间的斗争。 拉丁文,意即:“出于制定的”。

[4]《法萨尔》Ⅰ.128.意谓:“神喜欢胜利者而加图喜欢失败者。”

[5]原文为hombre,是十七、十八世纪时流行的一种西班牙纸牌戏。 in quarto modo这个名词,词义即“属于第四种样式的”,是由一种关于特性(propria)的分类法来的。这种方法在中世纪以不同的方式流行,据说最初在波尔费留(Porphyrius,233—304)的时期就已存在,因为波尔费留讲了这种分类法,虽然他自己并不接受这种分类法。它可能是由一位早期的逍遥学派人来的。根据波尔费留所讲的这种分类法,特性分为四类:(1)单只属于一个种,但并不属于这个种的每一个体的,如“懂语法的”对于人;(2)属于一个种的每一个体,但并不是单只属于这个种的,如“两足的”对于人;(3)单只属于一个种,并属于其中每一个体,但并非始终如此的,如“白发的”对于人;(4)单只属于一个种,并属于其中每一个体,而且始终如此的,如“能笑的”对于人。
这第四种样式(quartus modus)的特性,每一个都是和它的主体范围一样广的,并且虽然它所述说的并不是种的本质——因为例如人,虽然没有“能笑的”这种特性,也仍旧是人——而事实上是始终属于一个种的每一个体而不属于任何别的种的任何个体的。述说这种特性的命题是全称肯定命题,照汤姆逊(Thomson)大主教的说法是属于“普通的盐是苏打的氯化物”这种类型,并且当然是可换位的。只有这第四种的特性是和它的主体外延相重合的,并因此可以用一种可相互换位的全称肯定命题来述说的。而其余的三种特性,则中世纪许多经院哲学家们就称为“偶性”(accidentia)。
这里莱布尼茨的意思是:在把“人”当作最低级的种,并把他限于亚当的种族的情况下,是没有如上所说的这“第四种样式的特性”的,除非是暂时的。如“唯一的理性动物”暂时地可以说是人的这样一种特性,因为迄今为止就我们所知,没有一个人没有这种特性,也没有任何其他的种的任何个体有这种特性的。但这只是“暂时的”,因为将来可能会发现例如其他某种动物也有理性,因而“唯一的理性动物”和“人”并不是外延完全重合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