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观念的联合
§1.斐 我们常常在人们的推理中看到一种奇怪的事,并且每个人都容易犯这种毛病。§2.这并不仅仅是由于固执或自尊心;因为常常有些心地健全的人也犯这种毛病。甚至把它总是归之于教育和成见也是不够的。§4.这毋宁是一种疯狂,并且人们如果总是这样行事是会成为疯子的。§5.这种毛病是来自一种观念的不自然的结合,它的起源是出于偶然或由于习惯。§6.倾向和兴趣也在其中有作用。精气[1]频频经过的轨迹就变成了熟门熟路;当我们知道[2]了一个曲调时,一开始唱就找到全曲了。§7.由此就有了那种并非与生俱来的同情或反感。一个小孩吃蜜吃得太多而不舒服了,到他变成成年人以后也不能不一听到蜜的名称就恶心。§8.小孩子们是很容易感染这样的印象的,因此最好要加以注意。§9.这种观念的不规则联合对我们的一切自然的和道德的活动和情感都有巨大的影响。§10.小孩子们由于听了别人讲的鬼怪的故事,黑暗就引起了他们的鬼怪的观念。§11.我们想到一个我们所恨的人,就不能不想到他对我们做过或可能做的坏事。§12.我们看到过一个朋友在一个房间里死去,我们就避开那房间。§13.一个母亲,丧失了一个很钟爱的孩子,有时就和他一起丧失了她的全部欢乐,直到时间抹去这一观念的印象为止,这一点有时就永远做不到[3]。§14.一个人经过一次极痛苦的手术把他的癫狂病症完全治好了,他知道应该一辈子感谢那替他做手术的人,但要他看到那做手术的人一眼就简直不能忍受。§15.有些人因为在学校里曾受到过不好的待遇,就一辈子都恨书本。有人曾有一次在某种机会占了另一个人的上风,就永远保持着这一点。§16.发现有一个人,已很好地学会了跳舞,但当房间里没有一口和他学跳舞的房间里的一样的箱子时,他就不会跳了。§17.同样的不自然的联系在理智的习惯中也可发现;人们把物质和存在(l'Etre)联系起来,好像没有什么非物质的东西。§18.在哲学、宗教和国家政治方面的宗派都固执自己的意见。
德 〔指出的这一点是重要的,并且完全合我的心意,也还可以举出无数例子来加强它。笛卡尔在年轻时曾对一个斜眼的人有过感情,他就一辈子不禁对有这种毛病的人有所倾心。另一位大哲学家霍布斯,(据说)不能独自一人留在一个黑地方而心里不害怕鬼怪的影像,虽然他一点也不相信鬼怪,这种印象是在儿童时期听人家讲故事给他留下来的。有许多很有学问并且有很健全理智的人,也断乎是超脱迷信的,却不能下决心十三个人在一桌吃饭而不感到极端狼狈,因为以往曾受这样的想象所打动,以为这样当年其中一个人就要死。有一位先生,也许是小时曾被别得不好的别针刺伤过,就不能再看到这样别的别针而不马上会要昏倒。有一位首相,在他主子的宫廷里具有Président[4]的称号,觉得受了奥达维奥·庇萨尼(Ottavio Pisani)的一本叫做《吕古尔格》(Lycurgue)的书的名号的冒犯,并写文章来反对这本书,因为这位作者在谈到他认为多余的法官时也把他们叫做Présidens,虽然这名词在这位首相身上指的完全是另一回事,他却这样把这个词和自己本身联系起来,以致觉得受了这个词的伤害。这是那种最通常的不自然联合的一个事例,如那种词和事物的联合,当其中有歧义时,是能把人引入歧途的。为了更好地理解观念的不自然联结的根源,必须考虑我在上面(第十一章§11[5])已经指出的事,在那里谈到禽兽的推理时,我指出人和禽兽一样,也容易凭他的记忆和想象,就把他曾注意到在他的知觉和经验中结合着的东西结合起来。禽兽的一切推理,如果可以这样来称呼的话,就在于这一点,而人们的推理也常常是这样,要是他们是经验主义的,并且只是受感觉和事例的支配,而不考察是否同样的理由还起作用的话。而因为那些理由常常是我们所不知道的,我们就得从例子频繁出现的程度着眼来看那些例子;因为那时,从在一定时机的一个知觉[6]期待和记起通常与之相联系的另一知觉是合理的;尤其是当问题涉及需要小心的时候。但因为一个很强的印象的猛烈作用,常常一下就造成和许多较弱印象的频繁重复出现在长期中所造成的同样效果,因此这种猛烈作用在幻想中也会铭刻上一个和长期经验所能造成的[7]一样深刻、一样生动的影像。由于这样,一个偶然的,但很强烈的印象,就会把我们记忆中当时已经一样强烈、一样持久地在一起的[8]两个观念结合起来,并且使我们同样倾向于把它们联系起来和期待它们一个跟着另一个出现,就好像一种长期的习惯已经证实了它们的联系似的;这样就会在其中发现同样的联合的效果,虽然并无同样的理由。权威、党派[9]、习惯也产生和经验及理性一样的效果,而要摆脱这些倾向是很不容易的。但要是人们足够严肃认真地致力于追求真理,或者当他们认识到发现真理对他们很重要时,能够以正确方法来进行,那么要防止自己在作判断时弄错也不会是非常困难的。〕
[1]les esprits animaux,洛克原书中译本作“元精”,也有人照字面译作“动物精神”,是资产阶级早期哲学、科学中流行的一个概念,认为人或动物体内有这样一种东西,许多生理、心理现象都以此来解释。 Theodore de Bèze或Beza,1519—1605,加尔文的门徒和继承人,继加尔文之后为法国和瑞士加尔文派教会的首领。
[2]G本作“Sait”(“知道”),E本和J本作“Suit”(“跟随”)。
[3]G本作“n'arrive jamais”(“永远做不到”),E本和J本作“n'arrive pas”(“做不到”)。
[4]通常就是“总统”或“主席”等,这里是这个首相的一个特殊头衔。 Melancthon,1497—1560,德国的宗教改革家,路德的朋友,奥格斯堡信条(见本段上文)的编纂者之一,他后来一生效力于建立新教各派乃至与天主教的联合。
[5]G本作§1,E本和J本作§11,以后者为是。 参阅笛卡尔《哲学原理》第三部分§48以下。这些是笛卡尔关于宇宙形成的“旋涡”理论的一部分。又关于“第二元素的小球”或“正球体”参阅本书“序言”第11段。
[6]G本有“d'une perception à l'occasion”,E本及J本无。 见第四卷第十八章§1—7“德”注(第617页注②)。
[7]E本和J本有“auroit pu le faire”,G本无。 Eustachio Divini,约1620—约1660,意大利的力学家、光学家和天文学家,以善于制作光学仪器,特别是望远镜著名,被认为是一本企图驳斥惠更斯的关于土星的理论的拉丁文小书的作者,但这书很可能其实是法布利作的。
[8]G本作:“qui y estoient ensemble alors,tout aussi fortement et durablement”...;E本和J本作“qui déjà y étaient ensemble”...。 拉丁文,意即:“大地城堡都隐退”。见味吉尔Æneid.3.72。
[9]E本和J本无“le part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