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混合的样式
§1.斐 让我们过渡到混合的样式。我把它们和较简单的样式区别开,后者是仅由同类的简单观念复合成的。此外,混合的样式是一些简单观念的一定组合,这些简单观念不是被看做有一种固定存在的任何实在事物的特性标志,而是离散的和独立的,是心灵把它们结合在一起的;而它们就以此与实体的复杂观念相区别。
德 〔要正确地理解这一点,得回顾一下我们以前的分类法。照您的分法,观念是简单的或者复杂的。复杂的观念是实体、样式、关系。样式或者是简单的(由同类的简单观念复合而成)或者是混合的。因此照您的分法是有简单观念,样式的观念(既有简单的也有混合的),实体的观念和关系的观念。我们也许可以把这些名词或观念的对象分为抽象的和具体的;抽象的分为绝对的和那些表现关系的;绝对的分为属性和样态;两者都分为简单的和复合的;具体的分为实体和实体性的事物,后者是由真正的和简单的实体复合而成或由之产生的。〕
§2.斐 心灵在对于它的简单观念方面是纯粹被动的,它依照感觉和反省所为它呈现的接受这些简单观念。但它在对于混合样式方面则常常是凭自己主动的,因为它可以把简单观念组合成复杂观念而并不考虑它们在自然中是否这样结合着存在。就是因为这样,人们给这类观念以概念(notion)[1]这个名称。
德 〔但那使我们想着简单观念的反省,常常也是随意的,还有那组合,自然并没有造成的,也能单凭记忆而由它们自己在我们心中造成,如在做梦和遐想中的情况那样,心灵在这里也并没有起主动作用,和对于简单观念一样。至于概念(notion)这个名词,许多人是把它用于所有各种观念或想法(conceptions)①的,既用于根本的,也用于派生的。〕
§4.斐 几个观念被组合在单独一个观念中,它的标志就是名称。
德 〔这得理解为,要是它们是能够被组合的,而常常是不能这样的。〕
斐 杀一个老人那种罪,没有像“弑亲”(parricide)那样的一个名称,我们并不把前者看做一个复杂观念。
德 〔为什么杀一个老人者没有一个名称,其理由是法律既并没有规定给它一种特殊的刑罚,这名称将是无用的。可是观念并不依赖于名称。一位道德学作者,可以为这种罪发明一个名称,并且在“老人论”(Gerontophonie)的专门一章中进行讨论,指出人们对于老人应该怎样,而不对他们加以优待是多么野蛮的行为,这样也并没有给我们一个新观念。〕
§6.斐 这一点永远是真的,就是:一个民族的风俗和习惯,造成一些对它很熟悉的组合,这就使得每一种语文都有一些特殊的名词是不能作一个词对一个词的翻译的。因此如希腊人中的octracisme(“贝壳放逐法”)和罗马人中的proscriptio(“公敌宣告”)[2]这些词,就是在其他语文中无法用相当的单词来表达的。这就是为什么风俗习惯的改变也造成一些新词的原因。
德 〔偶然性在这里也有作用的,因为法国人用马也和相邻的民族一样多,可是,他们放弃了那和意大利文的cavalcar相当的古词[3]以后,就不得不用释义的办法来说aller à cheval(骑着马走)。〕
§9.斐 我们通过观察获得对混合样式的观念,如在我们看到两个人决斗时那样;我们也通过发明(或对简单观念的随意集合)获得这些观念,如发明印刷术的人,在这种技术存在之前,他就是这样具有了这观念的。最后,我们也通过对归附于我们从未见过的活动的一些名词的解释而获得这些观念。
德 〔我们还可以在做梦或遐想中获得这些观念,那时观念的组合并不是随意志决定的,例如当我们在梦中见到以前从未想到过的黄金宫殿时就是那样。〕
§10.斐 具有最多变化花样的简单观念,就是思想、运动和能力的观念,我们设想各种活动是从能力那里发出来的;因为人类的大事就在于活动。一切活动就是思想或运动。在一个人之中所发现的做一件事的能力或禀性,当人们通过常常做同一件事而获得这种能力时,就构成我们称之为习惯的观念;而当我们在出现的每一时机都能使之活动时,我们就称之为禀赋(disposition)。这样,温柔就是对友谊或爱的一种禀赋。
德 〔我想,您在这里所说的温柔(tendresse)是指心地柔和,但此外我觉得人们也把温柔看做人们在爱着时的一种性质,它使得爱着的人对所爱对象的善和恶非常敏感,我觉得在《克莱莉》[4]那部卓越的浪漫小说中那温柔的情书所要去打动的就是这种性质。而由于仁慈的人以某种程度的温柔爱他们的邻人,他们对旁人的善恶是敏感的,而一般地说来,心地柔和的人是具有某种温柔地爱人的禀赋的。〕
斐 大胆是在别人面前毫不惊慌失措地做或说他想做或想说的事的能力,在关于后一部分即关于说话方面的那种自信,希腊人中是有一个特殊名称的。
德 〔找一个词来表达这里人们归之于大胆的这个概念是好的,但这个词人们往往是另一种用法,如说大胆的查理[5]时那样。毫不惊慌失措是一种心灵的力量,但当一些坏人变得到了无耻的程度时他们就是滥用了这种力量;正如害羞是一种弱点,但在某些情况下这是可以原谅的甚至是值得称赞的。至于说到parrhésie[6],您所说的希腊字也许就是指这个,那是现在对于那些毫无畏惧地敢于说出真理的作家还在用的,虽然那时他们既不是在人前说话,就没有理由惊慌失措了。〕
§11.斐 由于能力是一切活动从之发出的源泉,人们对这些能力所寓的实体,当它们把它们的能力付诸实行时,就称之为原因,而把那些由这办法产生出来的实体,或毋宁是通过能力的实施而被引入一个主体中的那些简单观念(就是说那些简单观念的对象),称为结果。因此,一个新的实体或观念(性质)借以产生的效能(l'efficace),在实施这能力的主体方面的就叫做活动,而在其中有某种简单观念(性质)被改变了或产生出来了的主体方面的就称为受动。
德 〔如果能力是被当作活动的源泉,它所说的就不止是前一章中用来说明能力的那样一种禀性或才具(facilité)而另外还有点什么;因为它还包括倾向,如我不止一次地指出过的那样。就是因为这样,在这意义下,我惯于把它称之为隐德来希,它或者是原始的,相应于当作某种抽象东西的灵魂,或者是派生的,就像我们在趋向(conatus)以及在生气(vigueur)和暴烈(impetuosité)中所设想的那样。原因这个名词,在这里只理解为动力因;但人们也还把它理解为目的因或动机(motif),这里就不说质料和形式了,这些在经院哲学中也都被称为原因的[7]。我不知道我们是否能说,同一个东西,在原动者那里叫做活动而在受动者那里叫做受动,并因此是同时在两个主体之中的,就像关系那样,还是这样说是否更好一些,就是说这是两个东西,一个在原动者之中,另一个在受动者之中。〕
斐 有许多好像表示某种活动的语词,其实只是指原因和结果的;如创造和消灭就并不包含任何活动或方式的观念,而只有关于原因和被产生的事物的观念。
德 〔我承认,在想着创造时,我们并不是想到一种能有任何细节的活动方式,这在这里甚至是不相宜的;但既然我们表明了除上帝和世界之外的某种东西(因为我们想着上帝是原因而世界是结果,或者上帝产生了世界),那么显然我们还是想着活动的。〕[8]
[1]“notion”一词,一般译作“概念”,本书也译作“概念”,也有人译作“意念”,如洛克原书中译本。但conception和concepte一般也都译作“概念”,这里为稍示区别计,暂把conception译作“想法”。这些名词在西方文字中各人用法也常不一致。 拉丁文,意即“洗雪罪名的宣誓”。
[2]“贝壳放逐法”是古希腊雅典在克利斯提尼(Cleisthenes)执政时期首先制定和实施的一项法律,它规定公民会议可以投票决定放逐危害国家的分子,表决时由公民在贝壳或陶片之类的票上写下应予放逐的人名,如对某人所投贝壳票超过六千,则此人即须放逐国外,一般须十年后才许回国。此词希腊原文为Ο'στραχισμο'ς,参阅亚里士多德:《雅典政制》,1957,三联版,第26页。“公敌宣告”是古代罗马奴隶主统治者迫害人民或政敌的残酷手段,被宣告为“公敌”者即须被处死刑并没收财产。如公元前84年罗马独裁者苏拉就以此处死了五千人。 德·维特见前第四卷第三章注(第443页注①),德·维特是在1671年7月30日向当时荷兰国会提出了有关这个问题的一个报告。他似乎是第一个把科学原则应用于有关年金的计算方面的。这种算法和关于人寿保险的保险费的算法类似。
[3]在较古老的法文作品中有chevauchier,chevaucher,cevaucier等多种形式的词出现,意思都是“骑马”,后来多已废弃不用。 来自希腊文προσθαφαρεσιs(prosthaphaeresis),原义为“预先减除”,这里是指一种确定概率的基本原则,要求我们在各按其相对值估计的几个假定中取其算术中项。
[4]Clélie,Histoire Romaine,是法国女作家史居德莉小姐(Mlle.Scudéry,1607—1701)写的一部爱情小说,故事背景放在罗马历史的早期;女主人公就是克莱莉,据底德·李维记载,她曾游过台伯河(Tiber)而从波尔塞纳(Porsenna)那里逃走。波尔塞纳是古代意大利半岛上厄特鲁利(Etrurie)的国王,克莱莉原被他扣作人质。
[5]按大胆的查理(Charles le Hardie)有说查理是个鲁莽、厚颜无耻的人的意思。 Procope,拉丁名Procopius,生于五世纪末,死于约562年,东罗马帝国时代的希腊历史学家,曾任贝里赛利乌斯的秘书,著有关于查士丁尼皇帝时代历次战争的《历史》。
[6]希腊文为παρρησα,意即“敢说话”。 Bélisaire,拉丁名,Belisairius,约494—565,东罗马帝国查士丁尼皇帝时代的将军,曾打败波斯人,日耳曼族的汪达尔人和哥特人等。
[7]这里是指经院哲学家们所继承的亚里士多德的“四因”说,即认为事物存在或产生的原因有四种,即:质料因、形式因、动力因、目的因。关于这方面的观点,莱布尼茨在一些有关动力学的论文和书信中有进一步的论述,可参看英译本附录第637页、672页以下、669页以下。 据夏尔许米特,莱布尼茨这里是指希斯(Jas.Heath)的Flagellum,或The Life and Death,Birth and Burial of Oliver,the late Usurper(《已故篡位者奥利佛的生活和死亡,诞生和丧葬》,伦敦,1663),书中对克伦威尔大肆诋毁。而卡林顿(S.Carrington)的The History of the Life and Death of Oliver Cromwell(《奥利佛·克伦威尔的生活和死亡的历史》,伦敦,1659)则是对克伦威尔大加赞颂的,并且把他比之于亚历山大大帝。
[8]莱布尼茨把“创造”这个概念,作为实体的起源来说,看做是不能进一步解释的,因为我们对其过程不能形成什么观念。关于这方面的其他一些说法,可参看《单子论》§47,以及《给倍尔的信》,见G本第三卷第58页,E本第191页。 Tite-Live,拉丁名Titus Livius,公元前59—公元19,著名罗马历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