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我所欲也

鱼我所欲也

《孟子》

孟子曰：“鱼，我所欲①也；熊掌②，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③，舍④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⑤于生者，故不为苟得⑥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⑦有所不辟⑧也。如使⑨人之所欲莫甚于生，则凡可以得生者⑩何不用也？使人之所恶莫甚于死者，则凡可以辟患者何不为也？由是则生而有不用也，由是则可以辟患而有不为也。是故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非独贤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贤者能勿丧耳。

“一箪食，一豆羹，得之则生，弗得则死。嘑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为宫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识穷乏者得我与？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宫室之美为之；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妻妾之奉为之；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所识穷乏者得我而为之。是亦不可以已乎？此之谓失其本心。

【注释】①欲：想要。

②熊掌：熊的脚掌。古人认为珍贵的食品。

③兼：动词，同时具有。

④舍：放开，放下。

⑤甚：超过，胜过。

⑥苟得：苟且取得。这里指的是“苟且偷生”的意思。

⑦患：祸患，灾难。

⑧辟：通“避”，躲避。

⑨如使：如果，假使，下文“使”同义。

⑩凡可以得生者：一切可以得到生存的办法。“者”在这里指代办法。

何不用也：什么手段不可用呢？

由是：通过某种办法。是，指示代词，指某种办法。

非独：不只是。

贤者：有道德的人，思想品德高尚的人。

勿丧：不丢掉。

耳：罢了。

箪：古代盛饭用的圆竹器。

豆：古代一种木制盛食物的器具。

嘑（hū）尔：同“呼尔”，吆喝的样子。尔，助词，无义。《礼记·檀弓》记载，有一年齐国大饥荒，黔敖在路上施舍粥。有一个饥饿的人用衣袖遮面而来，黔敖吆喝着让他吃粥。他说，我就是不肯吃嗟来之食才落到这般地步的。这人始终拒绝侮辱性的施舍，后来饿死了。

蹴（cù）尔：用脚踢的样子。

不屑：轻视，认为不值得。

万钟：这里指高位俸禄。钟，古代的量器，六斛四升为一钟。

则：连词，这里表示假设，可译成“如果”。

辩：同“辨”，辨别。

何加：有什么益处。

奉：侍奉。

穷：困窘。

乏：贫乏。

得：通“德”，恩惠，这里是动词，感谢恩惠。

与：通“欤”，语气助词，表疑问。

乡：通“向”，从前，过去。

已：放弃，停止。

本心：天性，天良。

【注释】孟子说：“鲜鱼，是我想要的东西；熊掌，也是我想要的东西。如果两样东西不能一齐得到，只好放弃鲜鱼而要熊掌。生命，也是我想要的；仁义，也是我想要的。如果生命和仁义不能够同时得到，只好牺牲生命来保住仁义。生命本是我喜欢的，可我喜欢的东西还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所以我不肯干苟且偷生的事；死亡本是我厌恶的，可我厌恶的东西还有比死亡更厉害的，所以遇到灾祸也不躲避呀。如果人们想要的东西没有比生命更重要的，那么，一切可以凭借保住生命的手段，哪有不采用的呢？如果人们厌恶的没有比死亡更厉害的，那么，一切可以避开祸患的事情，哪有不采用的呢？靠某种不义的手段就可以苟全生命，有的人却不肯采用，靠某种不义的门道就可以避免祸患，有的人却不肯去干。这样看来，喜欢的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厌恶的有比死亡更厉害的东西。不仅仅有道德的人有这种精神，每个人都有这种精神，不过有道德的人能够最终不丧失掉罢了。

“一碗米饭，一盅肉汤，得到这些就能活下去，得不到便饿死。可是恶声恶气地递给人家，就是过路的饿汉都不会接受；踩踏过才给人家，讨饭的叫花子也不屑看它一眼”。如果有人对优厚的俸禄不区别是否符合礼义就接受它，那优厚的俸禄对于我有什么好处呢？只是为了住宅的华丽，妻妾的侍奉和我所认识的贫困的人感激我吗？过去宁愿送命也不肯接受，今天有人为了住宅的华丽却去做这种事；过去宁可送命也不肯接受，今天有人为了妻妾的侍奉却去做这种事；过去宁可送命也不肯接受，今天有人为了所认识的贫困的人感激自己却去做这种事。这种不符合礼义的做法不是可以停止了吗？如果这样做了，这种做法就叫做丧失了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