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的成书
根据余嘉锡《余嘉锡讲目录学》,先秦诸子书在流传过程中,有其共同的特征。诸子称为子,是为了辨明其乃一家学。余嘉锡认为,在《汉书·艺文志》之《诸子略》中,从黄帝至太公、尹佚不称子,因为这些人都是古代的君主、相国,平生本来没有“子”的称呼。汉朝陆贾、贾谊不称子,是因为学无传人,没有形成学派。在汉代,“盖专门之学衰,而后著述之界严;口耳之传废,而后竹帛之用广。于是自著之书多而追叙附益之事乃渐少。然不可以例周、秦古书”。“古人既未自题姓名,则其书不必出于自著矣。”[1]古书之题某氏某子,是推本其学之所自出言之。《汉书·艺文志》源自《七略》,《汉志》上书某子,下注名某人,是因为其书有姓无名。这里所说的某氏某子,是说明其渊源,不是说以某子为名的书是其自撰。
一般来说,周秦时期的典籍,在流传过程中,“门弟子相与编录之,以授之后学,若今之用为讲章;又各以所见,有所增益,而学案、语录、笔记、传状、注释,以渐附入。其中数传以后,不辨其出何人手笔,则推本先师,转相传述曰:此某先生之书云耳。既欲明其学有师法,又因书每篇自为起讫,恐简策散乱,不可无大题以为识别,则于篇目之下题曰某子,而后人以为皆撰人姓名矣。古书既多不出一手,又学有传人,故无自序之例”[2]。这种情形,在汉以后不再出现。
余嘉锡认为,很多古书没有书名,后世的人一般会以此书起源者的名字来命名此书。古人著书,很多是单篇别行;等到将所有篇章编次成书的时候,书多成于门弟子或后学之手,“因推本其学之所自出,以人名其书”。余嘉锡根据《史记·韩非传》:“作《孤愤》《五蠹》《内外储》《说林》《说难》,十余万言。”《孟子传》:“(驺衍)深观阴阳消息,而作怪迂之变,终始大圣之篇,十余万言。”《汉书·董仲舒传》:“仲舒所著,皆明经术之意,及上疏条教凡百二十三篇,而说《春秋》得失,《闻举》《玉杯》《繁露》《清明》《竹林》之属,复数十篇,十余万言。”及《史记·管子传》《庄子传》《商君传》《屈原传》《汉书·东方朔传》这些篇章中,引书的时候,只有篇名,得出结论说:“所叙诸子著书,皆只有篇名,无书名;又因全书不可胜举,故只随举数篇,以见其大凡。盖由古人著书,其初仅有小题(谓篇名),并无大题也(谓书名)。”[3]
先秦诸子典籍,书中的内容往往不是一个时间段内完成的,先后没有次第,篇章写作完成之后,就传布于世。编定成书,往往是这种情况:“随时所作,即以行世……迨及暮年或其身后,乃聚而编次之。其编次也,或出于手定,或出于门弟子及其子孙,甚或迟至数十百年,乃由后人收拾丛残为之定著。”
今流传的刘向《管子叙录》这样记载:“管子者,颍上人也,名夷吾,号仲父。”这是因为书名为《管子》,刘向则对管仲出生地、名号加以解释。《管子叙录》接着叙述管仲的生平事迹,至于《管子》是否是管仲本人所作,或管仲门弟子所记,并未进行说明。到《隋书·经籍志》编写的时候,因为距离秦汉时代久远,学者不明诸子成书的特点,于是在《管子》之后,则写作“齐相管夷吾撰”,对于其他古书,《隋志》均力图找出古书撰者的姓名。但是古人不自题姓名,刘向《书录》、刘歆《七略》、班固《汉书·艺文志》从未言明先秦古书是何人所撰。说明在《隋书》写作的时候,诸多学者已经不明白古人撰书的通例。傅玄说:“《管子》书过半是后之好事者所加。”说明在晋代,傅玄已经不明古书的传播特点,而宋代叶适则说:“管子自序其事亦泛滥不切。”(《汉书艺文志考证》卷六引叶适说)说明《管子》记载其身后事,许多学者不能从学派或门弟子撰述的角度解释《管子》的成书。
余嘉锡发现,《汉志·数术略》记录的典籍,“无姓氏者十之八九”。《数术略》小序记载说:“史官之废久矣,其书既不能具,虽有其书而无其人。”说明周、秦以前的典籍,成为学派,各有授受源流,“师师相传,知其出于某某,始因以题之。若数术则史官放废,专门之家法已亡,而其人遂不可知。然则古书之姓名,皆非其人所自题”[4]。
【注释】
[1]余嘉锡:《余嘉锡讲目录学》,凤凰出版社2009年版,第137页。
[2]余嘉锡:《余嘉锡讲目录学》,凤凰出版社2009年版,第139页。
[3]余嘉锡:《余嘉锡讲目录学》,凤凰出版社2009年版,第142页。
[4]余嘉锡:《余嘉锡讲目录学》,凤凰出版社2009年版,第13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