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长春《管子榷》
《管子榷》,明朱长春撰,万历四十年(1612)张维枢刻,中国科学院图书馆藏,齐鲁书社《四库存目丛书》影印。
此本首《管子榷自序》,题“九洞天苻道人朱长春”撰;次为《管子榷序》,为张维枢所撰;次《校管子旧序》,题“五湖太复朱长春”撰,实是《史记·管晏列传》中的一段摘文;次赵用贤《管子书序》;次刘向《管子书录》;次杨忱《管子序》;次《管子榷凡例》;次赵用贤《管子凡例》;次《管子文评》;次《管子目录》。
著者朱长春,字太复,乌程人。万历四年丙子科举人,万历十一年癸未科进士,历知尉城、常熟、信阳三县,入为刑部主事,以事削籍。著有《甲集》五十二卷,《乙集》三十八卷,《管子榷》二十四卷。好道。姚之骃《元明事类钞》卷十七云:“朱大复好仙,罢官后,修真炼形。常累几案数十重梯而登其上,反手跋足,如鸟之学飞以求翀举,堕地伤重,仅而不死,人争揶揄之。”[2]好诗歌,《御选明诗》选其诗数首,能反映他的好道之情。刊刻者张维枢,字子环,福建泉州府晋江人。万历二十六年进士,天启六年巡抚陕西都御史,曾任宁夏河东道,著有《澹然斋集》三十卷。《明文海》收有张维枢的一些作品。
朱长春《管子榷自序》内容如下:
帝之世无法,神道成,务王之世有法缘道。陈常伯之世法,始岐道而出。及伯之衰,而法遂与道为寇,刻核至甚耳。必反其始,定以不离道最近。夫道自羲皇,先天图易以来,爻画法象造化,仪神理存,人事浃,夫子推要于心,藏之密用,以归聪明神武不杀。不杀,元之大仁,生生之易也。道固以自生,而生万物者。予幼志读奇书,间尝校序《管子》,赏其文中多不解,壹求之法,颇不合本注。时
浅抵迕,遇深文都无下意。自来名贤亦置疑,关无所按。证以为道,山中理旧,本授儿咕哔间,始知中多秘典。内言稽以道,苻置谛印大全,豁如也。居尝读内外传,历管氏行事,略所具。经国寄军于先王,井伍兵农师意不太远,乃其转移。因用内匡多欲之君,惕大虑。以外匡孱王庶侯而四伐九会。帖然大恬,有神用焉。区区富强名法数术效不至是,意其别有本业。如留侯之异授耶。今揽详《幼官》《五行》《白心》《内业》等诸篇,而后知《管子》原于道,不与申韩同科。虽未必得,亦不必行,尽合要于其苻天育神运变,耳目形物之表,可谓虚宗深本,有所善生,未极大生之元尔。夫子不予之,曰:“人也,如仁乎?”人具天地之生仁为所以生。夫子盖难言。当时宫墙高第,列国名卿,以问,骤曰:未知其非。功能犹理之显可知而圣门黜伯,乃以轻属管仲乎哉?固尝曰:正而不谲。正道也。仁道之大,易之元也。元运密移之谓仁。正衡匡邪之谓仁。存亡生灭之谓仁。奉天不违之谓仁。故曰:大者,宜居下,善救无弃。巽以行权,仲之伯行,实具有焉。计其所置于道而用弘,生以易,世甚多甚微。特寄法以行者。盖仲在老氏之前,生太公之国。太公道隐寿者于金柜阴苻密藏之玄书,意自羲黄以传有,独得真宗秘在府册。尚父大用之以启会朝。仲父小用之以定匡伯。按其载道论清虚要,密微而不幻,循天时,定人化凾,纯白于心。元应转易于事用,葆之道,合廓之政,合足之演,河洛之宗,为道德之祖。吾定其非,尽管氏之书,必有渊源。出道典,采本其为性命养生家,大导宝苻,甚具足奉持也。夫道至一至广,宇宙群品庶生,九流百氏,无不此出道世之舆也。唯驾为用东则东,西则西,用之尊法,驾大路九逵四巡,用之卑。巾柴刍挽之险,诡坂堑輹折而速败。《管子》弃道用而不诡不败,乃取途小耳。圣人所以病其器,病其任道之用者也。故桓公王伯之交,管子道法之交,其书则道法之杂也。半伪雄国法家荣士管利峻刑,强战之逸。传大易辩其文亦古近,大悬。初予稍稍订释脱数篇,为习道之故,已因儿执问,遂并卒其业。凡三榷会,故文义发幽晦证舛错曰“通”,论文论世略表合累褒抑品目曰“评”,以所证向,独契抉玄,显用揭宗镜来通及政事之大略附以扬㧖曰“演”。儒也,业于道,无事法山中偷生无用于世,倘以道精治绪治合统宗师帝王之应,苻或亦在是乎。虽非正经,可节取翼焉。往太守梁溪陈志行公过玄栖,见之,请刻未竟。今太守清源张子环公成其事,二太守皆好道,善治行,相济有冥合,且曰于决性蒿目者,发自救救时本术一大药,亦小补云。门人方大成书。
《管子榷序》内容如下:
今天下盛行《管子》,大要取其词以供纂组云尔。而至于篇多舛讹,字多鱼豕,义多晦奥,则姑乙之。西吴朱太复先生以文章主盟海内,中岁好道,五车二酉悉已庋屏而独成《管子榷》。其凡例有三,曰通,曰评,曰演。抉玄刊误,会故标新,于是《管子》遂为全书。余过山中,问奇,得是篇而喜之。亟请以公诸锓。既成,先生属余序。余惟文盛于周,周召尚矣。嗣是以降,其著书而为一家言者,实自仲始。仲相桓,定伯书所论著,皆凿凿见诸行事。由今观之,其所行者,犹未必能尽是书也。且是书亦未必足以尽仲。仲之后诸言兵,言富强,言名法者,不可胜数。然总之原本于仲,综其功,实胥不及仲远甚。何者?彼皆得其粗而遗其精,沿其支流而非汇其全体也。抑微独此也。五伯,桓文为盛。按桓之始末远出文下而霸业顾反轶其上者,则非文之不能敌桓而狐赵诸贤之不能敌仲也。夫以狐赵诸贤拮据数十年而不足,而仲以一身运之数年而有余。嗟夫!仲岂易言哉?自微管之叹,见推于夫子而世之言仲者率以其功。朱先生乃独推其功而参之道,原其道而本之易。世儒高谈王略将无河汉。斯言噫是皆未深读仲书者耳。论张四维,陈五法,明时修政,因天用地,规谋宏远,不诡正经即如《白心》《内业》诸篇,所谓虚其欲,神将入舍。扫除不洁,神乃留处。思之不得,鬼神教之。不庶几与大易洗心研几之旨相冥合乎?夫圣人所以通志成务,莫大乎易,而英雄豪杰之士稍能窥见其微,亦往往神谋鬼谋,与时消息经世出世往来不穷。大约刚柔诎伸之际,变而通之。其道利用晦,推行鼓舞之妙化而裁之。其道利用,因仲之三北而不挫幽,囚而不辞也,善晦也,而其转祸以为福,转败以为功也,善因也。仲盖深于易者也,故能辅多欲之辟,成一匡之勋。臣主俱荣,身名并泰,概诸龙德,固非正中。要其伸缩自如,旋转莫测,抑所谓犹龙者耶?上下千古,唯范少伯、张子房、李长源差可与仲相仿佛耳。嗟夫!仲岂易言哉?晋人恒以《老》与《易》并称,得《易》之精者,宜莫如老氏五千言。其中窍妙,无若致虚极守静焉。而仲之复所于虚及中不静心不治等语,已先得之。故治世与养生之道一也。仲要不可谓无所窥见者。自朱先生始发其微而后人乃益知道之无津涯,《易》之不可为典要,王不得则不王,霸不得则亦不霸者也。先生栖岩辟谷,人望以为世外人而不知其惓惓然。欲以道善世者,如此其切,彼其榷《管子》也,非榷《管子》也,盖直藉以明道法之合,持王霸之衡,俾论治者有所折衷云尔。夫论至于道,则岂惟言为糟粕,即治功且为绪,余而《管子》胡以言之。先生又胡以榷之。先生曰:嘻!公毋深谈。吾亦取其词以供儿辈之纂组而已。万历壬子上冬吴兴太守闽张维枢子环甫顿首具,部民方大成书。
朱长春《校管子旧序》,内容如下:
尝观太史公曰:余读管氏《牧民》《山高》《乘马》《轻重》《九府》等篇,详哉其言之也。已而观诸轻重所条米盐,偎屑可丑,如大驵良贾,素封文守之家,将唾不用,奈何?管氏以传此名乃知全书多杂,大都类是。夫管子伯图,大要三事。一曰法,二曰财,三曰兵。法如四维四顺,杂则为急,礉必诛财,如仓廪、衣食、乘马,杂则为朘削龙断。兵如《七法》《幼官》,杂则为设诈权以奇。夫使管子蒙诟万世,得罪儒家,而曲臣诡士资口为邪,则杂者过也。按管氏于春秋为齐良五伯十二侯贤大夫之首。能以区区海东抚弊之齐,起中衰大昏礼乱之末,佐外亡新定之公用。其臣民三岁治定,四岁教成,五岁兵出。以三万教士方行东西南北,每抗三,存亡国,九合冢君,以卫周天子。此非戋戋褊心之夫,刻急小察足用笼罩天下,驾使群后而莫訿议者谓其内反转移,阴中阳外,欺诸侯如来眩儿。又以挟兵胁四国以必从而变破师尚父古法。率其国人,盱卫奋臂,众走于功名,则大坏三代世风,乃法家开焉。故曰:管仲之器小,不勉至王,乃称伯哉?要以引经扶义束情从道,盖过扬善终信于同盟,其气象雍容犹王者之遗焉。为相三十余年,外无欺邻诈敌,内不施钺大臣公妇下,不草艾箕敛编民而倏然如《齐语》所志,内政军令具在。即局隘不可以王,亦岂如书所谈三事乃至,急削以诈乎哉?《春秋》凡变必书,晋搜书,郑竹刑书,鲁丘甲书亩税书。向使管氏用此书以相变乃居三国之首术,乃商韩吴白桑孔之酋长,孔子何用顾以如仁仁津津扬之也。大氐周衰道诎,至于雄国而祖伯贱王大甚。天下有口游谈长短之士,都用社稷。管氏为大宗,因自以其说系而祔之,以干时王,猎世资。田齐之君又自以席桓公敬仲祖烈为最胜夸一世而存雄。故其书杂者,半为稷下大夫坐议浮谈,而半乃韩非、李斯法家辈袭商君以党管氏,遂以借名行者也。故其书有春秋后之文,有战国之文,有秦先周末之文。其体立辨。夫稽古者如市宝器于滇之玉,渍山之珠,按名而索之少焉。杂以燕石越矶而市者不识也,则监正傍视而笑矣。且其买者,未必非所卖,安名善贾哉。《孟子》曰尚论古之人尽信书不如无书。以周本世,且不敢信其国志,乃当秦炎散出,所得索何咕咕章句,弗论乎?故愚以《列子》晚出,与《庄子》杂篇,与《管子》皆多伪,不可信。自经言外内言十二外言十半,短言区言十七杂篇十九轻重全于伪矣。又其解,自尹知章初注芜陋,刘绩所定复略,往往多舛碍读。间校而标之,约十得五,置其轻重篇弗论,庶其忠于管氏。
赵用贤《管子书序》、刘向《管子书录》、杨忱《管子序》,同赵用贤本《管子》,此处不录。
其次为《管子榷凡例》,内容如下:
一 《管》难解免亚于《庄子》。《庄》洸洋而《管》幽诡,又经漫漶行,无全本。原注开山穷源之功不可没也。其舛则支而肤,微言难中而道趣不入也。其□则径之不通于夷也。要以舛宁□□无谬舛则以盲引道,胥人而南辕北驾矣。凡此类,榷通于下,然而原文无窜易无批抹,指其车则得迷,与之鉴则知丑。何敢削?故迹多骈说以诋讥先正哉。莫为之先后者更难。
一 训故主于章句,训理主于意指。旧注烦说,又益之滋芜也。其得解者,不必解者都无下通,有通为以通不通尔。然书本幽深,有合发则义条而圆,卑辞则致琐而离。故所通多连合上下会证成文,不专主句,寻脉自见。又古人文不同后世,关键起结呼应显指又不同后世。词理比附,联络疏通,故《庄子》曰:虽参差而瑰玮。可观秦先之于春秋,先更悬矣。然而大义本旨,无不相属,往往有下意暗伏,用字阴挽种种,深文难以尽阐。非可直了,敢谓千虑之无失,或冀片训之立要,索之象外或可彻之玄中。
一 评评其事理之合累,文辞之品第,然《管》之伪言十而七矣。旨既无奇,文复卑近。道法家恩之,将错用文章,家眯之,将累作其大列议于前,其细条附于下,要使玄珠不遗于
诟,楚玉不冒于燕石,三立之传,将有取焉。
一 《管子》杂载道法两书,始下榷,本以疏道,后乃泛滥,卒业道微而秘。《管子》多古言流传,半入吊诡法则,有行于后,不戾于古者,有效于前,滋弊于后者。非演之,其秘不可得,而参其往与来,不可得而相印也。演为敷焉,申焉,究归焉,或畅彼之所长,或证己之所契,或合或离,或显或微,通其指可券于中,引其义,可弘于外,不主释解,多缘文议,非文不成一家之言,不标一义之宗。
一 《管子》之难,非独难于解,抑难于读本注舛于分句者多矣。今从榷定别,为点句,有义则疏之,无则句之。或又有而失于句者,要参之旧本。凡所更订绎,故可通。读者因句而求文,直下了然思过半矣。
一 唐注后绝无善本,旧有山东刻,鲁鱼棼庞半,不成义。今世所行,赵侍郎定宇先生《管》《韩》二子评本也,赖其考订,始得成诵。加以评骘,殊饶理解,所榷已入评正并发新义,仍标于上,不复下笔,唯删其觭迕繁碎,总以共宣遗文,翊赞古人为管之忠臣,无人我一也。刘氏不甚精讨,其已入赵本者,并存正焉。
一 赵本诸篇多有乙截,分段通详文义,有合分,有不合分。今壹去其乙,读者自解片合,无庸支赘。
一 赵本凡例诸条中解十七,不中十三。要论世者各以所见,标设一议,如汲于河采于山,非一家一种之可拘也。前人苦心而辑之,后人可盖识而撺之,即于书义未尽探精要大都具尔。今无损,裁以备揽酌。
一 此三榷出一时胸臆之,参以希百世旦暮之解,敢遂为不刊相冀不朽。聊自存,读者苦心未必尽符作者微志,且篇中多有诡奥连□疑不可点句,况可下意。尝谓《尚书古文》,商周之间诸篇驳屈,或经传授翻写,衍□难通。后儒强为据说,安知是书弊不坐此。咸阳火后,三代之全文眇矣。其所不尽、不合、不精、不核,或祈密心之士,别加裁定,或有藏密之家,出为印正。是在天乎?望之后人。
一 榷中评文,即文论世,即世论体,升降差等,正如书家四势时递不同,乃文之关于气运哉。然则豨韦氏之后,其谁能不波。况其末流,凡余所论,溯河于源,所谓商周之乐尽矣。若以三侯七德与象武并奏,恐圣人审音不止于未尽善也。书中长支漫调,为先秦滥觞亡几。其他狐裘羔袖,于后之羊质虎皮,犹有径庭焉。博识古服之士,于此会心。如揽古人数行真迹,自知后世临摹神骨大别,下笔便有贵气。千年来,士大夫往往癖购得汉以前一玉一鼎宝玩不释,而独于古文寥如也。吾不解此惑矣。世道交丧,惜夫。
一 古书不应加圈点,为采山探渊者,发其奇为赏识焉。此中理词俱妙用○,意字瑰奇用
,条畅隽爽用、,所谓玄之又玄,非此外都不精也。然文有义有词,又有体有章有法有格,古文都与后人不同,如形家相地,隐隐真龙,细寻结作此,非偏解之所可用,亦非标评所能尽者。季子鲁乐师旷南风知音自得之。
一 著书之旨,显晦不同,读者所入浅深随异。榷经三,阅义,亦屡更,犹有昧于前而得通于今者,漏于初而宜增于后者。乃刻成之后,无容窜入,稍有条列,重标于上,别名曰补,庶完一得之虑,或当百世之解。
其次为《管子凡例》,即赵用贤本《管子》之凡例;其次为《管子文评》,即赵用贤本《管子》之文评;其次为《管子目录》;其次为《管子》篇文。
朱长春《管子榷》共二十四卷,篇目与赵用贤本《管子》同。《四库全书总目》评曰:“是书即赵用贤本而增释之,故凡例文评俱仍其旧,惟每篇各加叙释。在篇首者曰‘评’,多论作文之法。在篇中者曰‘通’,则随文训解其义。在篇末者曰‘演’,乃统论一篇大旨。皆出长春一手。创立异名,无所阐发。”则《管子榷》主要是以赵本为底本,在此基础之上朱长春作“评”“通”“演”。万历四十年张维枢刻本《管子榷》在刊印过程中有其自身的特点,主要是用字的习惯与赵用贤本不同,刊印过程虽然有修订,但是与明刻赵本相较,讹误为多,则张本的主要价值在于对《管子》原文之义的阐发,至于版刻内容,还是具有比较多的讹误。